皇后失笑,道:“江无邪,你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
江无邪道:“民女胆子是不小,可却没甚野心,娘娘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民女。民女现在已是罪臣之女,却还能独善其身,已是民女之大幸,民女万万不敢期望更多,还望娘娘安心。”
“你是罪臣之女,却能独善其身?”皇后哼笑了一声,仿佛听了荒诞的笑话,“江无邪,你是罪臣长女,且生来命中便带了煞!你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再活在这世上!”
微醺的眼角染了怒气,她凤眸一挑,盛怒之下一掌拍在了身前小几之上。
“珠儿!”皇后冷冷一勾嘴角,一抹血红的钩子将她眼底的阴冷尽数勾出,“将毒酒端来!”
话音如圆珠坠落银盘,余音如刀刃上的寒光般渗人。
有一粉衣宫女捧着盛满毒酒的酒壶款款走了出来。
袅袅身姿,婀娜莲步。
那宫女梳着个端端正正的双髻,粉嫩的皮肤像是才露了尖尖角儿的芙蓉,黛眉微微勾勒,眉尾处微微向上挑了去,朱唇上一点,像是含了枚血珍珠。
她的步步生花向江无邪走来。
死亡却悄无声息将江无邪逼上绝路。
珠儿捧着玉壶,居高临下地对她笑了。
看吧,这看似美好的人,嘴角的弧度也尽是恶毒。
她轻轻开了口,略微沙哑的嗓音,触疼了江无邪的神经。
“姑娘,请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江无邪望着透的发亮的毒酒涩涩一笑,“更何况小女子不过一介草民。”
皇后看着跪于堂下的江无邪,不禁轻笑:“你错了。”她拖起血红的凤袍缓缓走下高台,凤眸流转在那杯清亮的毒酒。
她的笑意更加阴毒。
凤袍逶迤而过,留下微不可查的香气。
皇后冷冷撂下一句:“罪臣之女,就连草芥也比你高贵。”
江无邪怔然,通红了眼眸却没让一滴泪落下。
她抬了抬下巴,手一挥,广袖轻扫过酒杯,坦然接过那一杯毒酒,红唇微颤,却格外决绝:“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微垂了眸,嘴唇柔软温润触上那毒薄凉清冽。
醇厚酒香从唇齿间流入喉头,灌入鼻腔。
“姑娘,这人一辈子,仅一回生,一回死,这最后一程,您可得慢慢儿走,别留下什么遗憾才是。”
江无邪仰头一饮,烈酒灼喉,熏得许多人许多事都随着她这一滴泪里滚落了。
罢了……
或许,有的爱注定了不得善终,而那个人,注定了命里没有。
天命不详吗?多么可笑的说辞。可她两辈子都栽倒在这个坑里。
她转身,回眸望了望那万间宫阙。
那朱雀阁依旧冷冷冰冰,一如那日她坠下。
烟花盛放那日,可是惊艳了整座长安啊。
却没人去纪念它的冷却,消散,归云烟。
没人再记得它。
“小姑娘。”江无邪突然开口,轻轻唤她。
珠儿没有说话,双手交叠于身前,冷冷地将江无邪望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这句话,劝你好生听着。”她粲然笑了,“人这一辈子啊,就是要活得高傲,活得无畏。”
霞光普照,迎红她的脸庞,她的每一根发丝都被镀上了金色,整个人美得不太真实。
“人这一辈子啊,就是要活得高傲,活得无畏,你要活得天下人都怕你,更要活到最后,还剩有一个人,一个人就够了,他……他……愿意陪你活下去。”
“霞光好美啊……”她伸手,指尖被霞光灼伤,红得像是染了血。
她想绣花儿了……
幼时,母亲总会吮着她被扎伤的手指。
她轻轻倒在地上,嘴角淌下弯弯的一道血。
她轻轻地闭上眼,仿佛这样,世间的残忍才伤不了她。
她想问问那些唾骂她的天下人。
他们为何要偏信那司天鉴的一面之词,却不信她这一辈子为护这江山洒过的血和泪。
罢了……
她静静地躺着,地板的冰凉渐渐包裹她的身子,那人的怀抱好暖,可她终究是等不到了。
“我答应过,要等他归来的。”
她不知失信了多少次,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
珠儿探了探江无邪地呼吸,淡然禀报。
“娘娘,江无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