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电话亭的我,木讷的站在原地仰望天空。
虽然现在才下午五点多,可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了下去。几家本市大型工厂的烟囱里不停得冒出了黑烟,混合着那些住在平房里烧炉子所散发出的煤烟味,充斥着大街小巷,异常地刺鼻,那种味道让人既熟悉又讨厌。
布满污垢的积雪被堆积在了街道两旁。穿着笨拙而又厚重的人们在满是脏雪的路上往返穿梭着,踩在雪地上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清脆的响声。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缩着脖子,迎着凛冽的寒风大步奔向那只属于自己的小窝。
幽暗昏黄的路灯此刻已被点亮,可路灯下早已没有了夏日胡乱飞舞的昆虫,只能偶尔看到几缕从楼顶吹落的积雪,随风飘落的影子。几片薄薄的雪花飘飘洒洒得落在了我挂满泪痕的脸上,我没有理会,任由它融化在脸颊之上。
抬头发现今天只能看到几颗不太明亮的星星,懒洋洋的挂在那里。月亮也不是满月,只剩下了少半个月牙儿。
我随手又掏出最后一根烟点燃。发现最近自己的烟量明显见长,几乎是每天一盒。我把空烟盒狠狠得揉成一团,用力得扔向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我深深的吐出一口哈气,一团白雾忽得出现,又迅速消失在这漆黑的冬夜里。哎,你们都有个所谓的家,可我的家又在哪里?我的亲人此刻又在哪里?
此刻的我感觉胸中有种无法形容的憋闷感无处释放,无人述说。
忽然脑海中出现一个人的名字--江大涛,也许江哥此时能跟我聊聊,以慰我心。我再次返回了电话亭拨打了江哥的传呼,然后静静得等着他的回话。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电话依然保持着安静。正当我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电话忽然响起。
“喂?江哥吗?”我一把抓起了电话,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此刻的江哥可能是我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了。
“嗯,谁啊?”对方嘴里不停传来一阵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好像正在吃饭。
“江哥,我是大鹏啊。你在哪了?方便出来陪我唠唠嗑吗?”
“哈哈是你啊老弟。你是说现在?找你唠嗑?”江哥听到是我的电话后先是一阵憨笑,然后有些诧异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找他聊天。
“嗯。我有点闹心,忽然想跟你唠唠,大哥不知道你方便不?”
“方便,方便。我在家吃饭呢,跟你大嫂说一声就过去。”
“啊?你在家啊?那大嫂能让你出来吗?”我一听他原来在家,又想起了第一次看到他家那只“母老虎”的场景,不免有些替他担心起来,生怕两口子一言不合在干起来。
“没事老弟,我今天发工资,钱都上交你嫂子了嘿嘿。她现在高兴着呢。”
“那行吧,我在县剧团三楼最东边的女性更衣室住,你过来直接敲门就行。”
“好嘞!我吃完这口饭立马就去,等我奥!”
听这高兴地语气,我判断出江哥在家也是挺无聊的,老婆甚至连网络游戏都不许他玩。他本身又是那种木讷老实的性格,再加上极具艺术范的扮相,身边应该少有聊得来的朋友。
放下电话后,我合计等下和江哥这么干聊也没啥意思,干脆买点啤酒上去吧。上次已经见识过了他的酒量,所以我没敢买多,只买了六瓶啤酒,转身回去等他。
不大一会儿,从走廊另一端传来一阵带铁“掌”皮鞋的清脆脚步声。我打开门热情地朝他挥了挥手:“这了,江哥!”
“哈哈你这还挺好找的。”江哥手里竟然拎着两袋水果,让我十分得不好意思。
“你这是嘎哈啊?这么客气呢?走,外面冷,咱进屋说。”我替江哥拍了拍肩膀和头上挂着的雪花后,客气得把他让进了屋。
江哥水果放在了茶几上,边脱棉袄边问道:“你们小俩口都是模特啊?我上来时看到楼下牌子上写的xx模特培训公司。”
我掏出一盒新打开的石林烟递上,然后没精打采的小声嘟囔道:“哎,还啥小俩口啊,黄了。”
“啥?黄了?头几天咱们吃饭时不还好好的么?这才几天啊,咋整滴?”江哥用手抚了抚他的黑框眼镜,疑惑地看着我。
“嗨,人家家里人不同意呗,我能有啥办法呵呵。”我苦笑着答道。
“哦...那你就是因为这事闹心才想找我唠嗑的?”
“嗯。我也实在没有其它朋友了..想让你开导开导我。”我显得有些无助,又有些可怜。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双方沉默了几秒钟后,我打开了一瓶啤酒递到江哥手中:“陪我喝一瓶吧江哥。”
“这个今天是真不行老弟,我出来时你嫂子特意交待我不许喝酒,你也见过俺家你嫂子,她那人...”江哥摆了摆手,笑得有点腼腆。
“懂了,那我就不为难你了。”
我拿过手中的啤酒仰头喝了大半瓶,打了个酒嗝,然后目光呆滞的倚靠在沙发扶手旁。
“哎,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江哥忽然来了句我从未听过的古诗来,弄的我一愣。紧接着他又道:“大鹏,这句诗你听过没?”
“没有呵呵,我这点文化水平初三都没读完,上哪听古诗去?”
“那就算你没听过,你能大致体会到这句诗的意境吗?”
“呃...”我略微的思考了一下,这句诗又是雾又是云又是愁的,应该是形容一种孤单寂寞,内心比较忧愁的氛围吧?
“我,大概能体会吧。”
江哥吸了口烟,然后身体靠在沙发另一头的扶手上歪头看着我道:“就跟你能大致体会到这句诗的意境一样,我虽然没经历过你这事儿,可我现在也能体会到你的心情。”
“哎~~~”我深深得叹了口气,又一仰头喝掉剩下的半瓶啤酒。
“江哥,你说我这样做对吗?我总觉得还是爱她的,毕竟这半年来我几乎和她天天在一起。她其实是个好女孩儿,性格耿直,大大咧咧,从不像一般小姑娘那样耍小脾气。而且觉得她对我也是真心的,让我放弃我又实在是不甘心。可是不放弃又不行,毕竟她母亲那边不同意。哎...江哥你毕竟比我大那么多,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嘟嘟囔囔的如同一个小怨妇,此刻再向长辈不停得抱怨着,寻求着帮助。犹如湍急河流中的一片落叶,此时正在一个漩涡中来回得打着转儿,却不知道自己未来会随波逐流到何处。
“大鹏,哥说句话你别不乐意听奥。”江哥意味深长道。
“没事儿,你说吧江哥。”我随手又起开一瓶啤酒。
“你觉得你能给人家小姑娘带来什么?你爱她?你懂什么叫爱吗?爱并不是一时的,而是恒久的。哥是过来人,虽然我的婚姻不算美满,但也算凑合,所以我认为还是有资格跟你说道说道的...”江哥说着,又从自己兜里掏出盒烟,递给了我一根。
我点燃香烟后没说话,认真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江哥深吸了一口烟后,缓缓说道:“其实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觉得相互有好感就是喜欢了,就是爱了?真正的爱情不是索取,而是给予。爱一个人不要企图从对方那里获取什么,要想着我能给对方带来什么。我问你你俩赚过钱吗?在一起生活过吗?买过日常生活中的财米油盐吗?体会过老百姓过日子的磕磕绊绊吗?”
我不停得点头附和着,又端起酒瓶大口的喝了起来,江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啤酒,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你先别喝了,先听我把话说完。”
“好好,你说我听着呢。”
“我毕竟是四十岁的人了,社会经验和人生阅历毕竟要比你丰富。我曾经也爱过,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长大后的我才慢慢体会到,你心中那个最爱的人,往往最后不会跟你走到一起,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会有好结果的。喜欢不等于爱情,同时爱情也不等同于婚姻。在我眼里,你们两个从身高长相都挺般配,可其它方面呢?先不谈人家妈妈现在不同意,就算人家同意你俩处对象,你又拿什么养活人家呢?伸手管家里要钱吗?”
说到这里,江哥故意停了下来,想给我一个缓冲的思考时间。
“江哥你说得有道理,你继续往下说。”我单手拖着下巴,专注地侧耳倾听着。
“我觉得你现在在意的问题其实都不是问题。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摆正自己的态度,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你想要跟那姑娘长相厮守,现在就要为了她开始努力了。婚姻和爱情都需要金钱来维系的,没有稳定的物质生活作为基础,就不会有长久的爱情。举个例子,假设你们相互爱得死去活来,可是连饭都要吃不起了,你难道会带她去街上要饭过日子吗?就算人家同意,你会忍心吗?”
“其实我挺羡慕你俩的,多好的岁数啊,又男才女貌的。哥是搞艺术的,哥也讨厌把钱看得特别重的人。可是如今这个现实的社会,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改变的吗?就说俺家你嫂子吧,假如我每个月躺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我们拿啥吃饭?拿啥生活?又拿啥养活孩子?样样都得需要钱。虽然我现在一个月赚钱不多,但我懂得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男人最重要的?是啥啊江哥?”我滴溜溜转了转眼珠,盯着此刻滔滔不绝的江哥问道。
“男人最重要的是孝心,善良,责任心,这是最重要的三点。身为一个男人,你一定要有所担当。你爱一个人不是用嘴说出来的,是要付出实际行动来证明的。等到你们工作赚钱了,才经济基础来维系你们的爱情。等到那个时候,你必须肩负起你作为一个男人要养家的责任,可以不必再靠双方父母,完全的独立生了。总之一句话,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还没有资格谈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