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睿渊想到此,不禁失望地摇着头,老太监不忍心地扶着他,心知他忧心整个朝局的一切,太子的心狠手辣,也深怕他会对皇子们下手无情,厉睿渊为了顾全大局,才传位于太子,也指望他能放过那些兄弟们。
“朕……”厉睿渊才吐出一个字,就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喉间一阵甜腥,老太监拿出一条白色锦帕,厉睿渊终于从喉咙里吐出了什么,才感到舒坦了几分。
老太监看到锦帕上的血块,忍不住地唤道:“陛下……”
厉睿渊无力地摇摇手道:“朕想过很多,很多,太子的狠毒无情皆来自于朕,朕对他的无视,他认为朕把他送往蓬莱只是为了不让他成为后宫争斗的牺牲品。”
“陛下的用苦良心,太子终有一日一定会明白的。”老太监掩泪安慰道。
“若是他真会明白,就不会一回到上京就部署这一系列的事情,亦或许他早已经开始计划了,只是朕……还在为平衡朝局而费心费力,他可真是,真是棋高一着啊!”厉睿渊痛心道。
老太监也看得出太子如今春风得意的模样,跟之前刚回到上京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有着鲜明对比,这宫里不乏演技精湛的皇子后妃,就连奴才都有两幅面孔,而太子很小就被送往蓬莱,本应该沾染的是世间最为朴素,这宫里最难得的品质,却不想太子才是那个最让人忽视的技艺高手。
正因为如此,太子中毒,辰奕寒和宛妃的往事,一件接一件的发生之后,太子根本就置身事外,所有人都不会怀疑这些事竟是太子所为。
“朕想着有一日,若是真有人会推翻厉家,能够挽回颓势的人,恐怕就只剩下旸儿了。”厉睿渊喃喃道。
老太监微微一怔,他完全没想到厉睿渊会在弥留之际提到永王。
“他从小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最能明白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的真理,若没有太子之事,他才是最适合的人选,你去把大监找来,朕有话要同他说。”厉睿渊有气无力地交代道。
老太监眼神闪烁,迟疑片刻后,将厉睿渊平放在床榻之上,悄然走出宫门,约莫半个时辰后,宫门被人轻轻推开,厉睿渊闭着双眼,根本没有力气睁眼去看,直接道:“大监,朕有份遗诏要交给你。”
厉睿渊拿出一份遗诏交给那人,只听那人幽幽道:“父皇这是想用遗诏来制约孤嘛?”
“你……”厉睿渊猛然睁开眼,看到一身明黄的厉闫,大惊失色道:“你,你怎么会……”
“孤真是伤心啊,”厉闫一脸忧伤地看着病入膏肓的厉睿渊说道:“原本以为父皇真的将皇位传给儿臣,没想到临了还要用遗诏来牵制儿臣。”
“不,不,不是……”厉睿渊竟然有一天面对自己的儿子,会有如此的求生欲。
厉闫满脸失望地摇摇头道:“儿臣是真心想要送父皇最后一程的,更何况父皇将这么大的江山交给儿臣打理,确实也是看重儿臣,作为儿子,敬那一点孝道,儿臣认为无可厚非,只是,父皇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传位给儿臣的同时,还要想方设法的通过什么遗诏来牵制儿臣,这太让儿臣失望了。”
“朕,朕没有那个意思。”厉睿渊这才惊觉,现在的皇城俨然是太子的天下,身旁的人,乃至大监都不得信,看来今天他就要寿终将至。
“父皇,儿臣自问对你够仁慈了,甚至没让你眼看着心爱的女人死在你面前,不过,这也是儿臣没有预料到的,没想到她竟然选择死,还选择了灰飞烟灭。”厉闫抖了一下衣袖说道。
厉睿渊惊道:“你,你就这么恨她?”
“嗯……”厉闫摇摇头道:“恨谈不上,毕竟她的出现是在我出生以前,只不过是母后与她之间怨恨吧,从小到大,儿臣除了是中宫所出以外,就没有别的了,相比较二哥,七哥,儿臣在父皇心里算什么呢?”
“你们都是朕的儿子啊!”厉睿渊动容道。
厉闫突然仰头癫狂地大笑道:“哈哈……儿子?哈哈……儿子?哈哈……父皇,这是儿臣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你把我们当作儿子?哈哈……”
厉睿渊如此疯狂的厉闫,一句话也说不出。
“父皇,”厉闫笑声嘎然而止,冷声道:“你所要的不是儿子,而是沦为政治平衡的一个工具罢了。”
“朕……”朕没有想过!厉睿渊完全说不出话来。
厉闫起身走近他,面对面笑道:“没有想过,是吗?但事到如今把我们这群儿子变成这样的,不就是父皇的杰作吗?难道你会为此感到伤心,而不是高兴?”
“……”
“父皇,儿臣从始至终都只想孝敬你,哪怕你做了这么多令儿臣伤心的事,儿臣还是想让你儿孙满堂,走的时候不那么孤独,儿臣想过,让你心爱的宛妃陪你一起殉葬,到时候你一定会感谢儿臣,毕竟也是随了你多年来的心愿,即便心不在,人依旧是你的,只不过,她连死都不愿,这就怪不得儿臣了。”厉闫阴狠地说道。
厉睿渊浑身颤抖,眼睛瞪得很大,他知道接下来厉闫要说的话,肯定异乎寻常。
“不过啊,即便父皇这么对儿臣,儿臣还是会给父皇选择一个最适合的人选陪你一起。”厉闫阴冷地勾唇道。
“你想象得到吗?”厉闫拿出他深藏许久的诏书,慵懒地展开扫了一眼,啧啧声道:“父皇竟然为你的好儿子铺平了道路啊?真是想不到父皇竟如此的爱子心切,看起来,儿臣心中的人选也定下来了。”
厉睿渊大惊道:“你,你要做什么?”
“儿臣还能做什么?”厉闫深邃的眼神闪出阴狠的杀意。
厉睿渊已经会意到他真正的用意,略带恳求的口吻:“你,你不能……”
“不能?”厉闫冷笑道:“都这种时候了,父皇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选择吗?”
“……”
“待父皇寿终正寝之时,儿臣一定安排一个最佳人选相伴在你身旁。”厉闫牢牢看住他的眼睛,心头迸发出一丝犀利的狠意:“比如羽化成仙的容妃娘娘。”
厉睿渊面上浮起一个苍凉而了然的笑,含着隐隐怒气:“你敢!”
“父皇认为儿臣现在有什么不敢的?”厉闫淡薄笑意:“儿臣也是在成全她,她不是一直想要羽化成仙吗?正好父皇也缺个伴,由她代替已故的宛妃,儿臣觉得那才是最佳的人选。”
厉睿渊面颊上浮出一个黯淡灰败的笑容,直直盯住厉闫的双眼,似有无限不甘。终于,他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厉闫站在榻前,冷冷道:“想必父皇也是忘了,儿臣是亲眼所见。”
厉睿渊一时愣住,良久才怆然长笑出声,“亲眼所见!没想到她到死都不让朕有一天的安稳日子。”目光如利刃锋芒直迫向厉闫,“梨芸,你终究是赢了啊!你的儿子终于坐上了你梦寐以求的位置,为了你们江家……”
“朕这一生所求或许曾经得到,然而如流沙逝于掌心,终究什么也没得到。”他的胸口起伏着,他的眼光中有软弱的乞求,“闫儿,父皇求你,求你放过容妃,放过你七哥。”
厉闫含笑看着他:“放过?”转而阴狠地看向他:“你曾几何时放过儿臣?为了不让儿臣有争夺天下之心,把儿臣送往蓬莱,又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召回儿臣,以监国之职,来为你心爱的厉旸铺平道路,父皇,你可真是好算计啊!可你何曾想过儿臣?儿臣除了是中宫的太子,还剩下些什么?”
“朕是一心为你好啊!”送厉闫去蓬莱,确实是厉睿渊的一番苦心,就是为了让他成为不同于他母后那般的阴狠毒辣之人,只是没想到,那女人从一开始就将这孩子变成了最会演戏的技艺高手,悔不当初!
“你当真为儿臣吗?在接回儿臣的这一路上,你安排了什么?一路的闯关,明眼人看上去你是在对付厉家最大的劲敌段家,但你明知道即便他在路上没有保护好我,到最后也不可能受到任何的波及,因为那是段家,你原本想要的结果与你之后得到大相径庭,我不得不先发制人,也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在乎我,但结果呢?”厉闫眼看他的惊骇,只是如常地语意温和。
“你真的……真的是你?”厉睿渊依旧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直到他回过神来,大喊着“来人,来人……”
从门外冲进来几个人,厉闫只是处之泰然地坐在一旁,嘲讽地勾唇:“事到如今,父皇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威严。”
厉睿渊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的,一直跟随在自己身旁的老太监范瑾,三大护卫其中之二麒麟和碧凌,这才恍然,原来他们早就倒戈相向,他放弃了,彻底完败,梨芸,你果然够狠!
“殿下……”麒麟首当其冲地跪拜行礼。
范瑾紧跟其后,颤巍巍地行礼:“殿下……”
碧凌微微皱眉,这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但形势所逼,不得不跪下行礼:“殿下……”
“哈哈哈……”厉睿渊不甘心地拍打着床榻,却于事无补,只得自嘲地大笑起来,算计了一辈子,争斗了一辈子,到如今孤家寡人,写实了他最后的现状。
直到他满额青筋暴出,浑身颤抖,厉闫依旧平静地坐在一旁,视若罔闻,范瑾实在不敢直视,只得低垂头颤抖着双肩。
他双目圆睁,似有无限不甘,力竭而死。
厉闫缓缓起身,淡淡一瞥纱慢里的厉睿渊,心中无限惆怅,他算是为母后报仇了吗?那为何心里一阵空落?微微叹了口气,悲怆道:“皇上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