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厅装饰得十分单调考究,除了柜面陈列着一些粗制烧陶酒灌外,那些木质烂腿四方桌参差不齐地挤在了大厅的另外一边,吃饭的地方稀稀落落围着一些客人,多为平民装束,假寐的店小二背靠在一根立柱旁,不知道已经醒过几遍。
苏放扫了一眼大厅,瞧见与那三人相邻的一张桌子空着,就迈着很随意的步子走了过去,试探性地把随身行礼往那桌上一撂,感觉没有引起对方的警觉,就顺势背坐在靠近他们一侧条凳上,对着跑堂的伙计招了招手,要来一碗米酒,然后从包袱里面掏出几根鱼干,一边嚼,一边不紧不慢地喝上一口小酒。
那三人说话和在城门口一样毫无顾忌,自然也就不差地落入了苏放的耳朵。
他们三人中紧挨着苏放的一个人先开口。大哥,自打那些玄门高派联合着朝廷明里暗里打压野修,咋们这些尚在入门的野路子怕是要混到头了,那些偷鸡摸狗的小门小派都不愿收留咋,更别说那些高门大派呐。
另外一个声音尖尖的附和道。是呀,大哥,往后的日子只怕会越来越难,他们不但把那些低阶的功法都藏着掖着,还让俺们连一把像样的纹器都买不到,最近俺那丘山洞老相识也不联系俺了,说是师门有规定,你说这算哪门子规定,明摆着赶尽杀绝,都不给条活路。
安静了片刻,是大哥开得口。三弟,二弟,你俩切不可自甘堕落,虽然最近日子是苦些,出头是难了点,但还不至于饿死。
那人喝了一口米酒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咋们这次不就是为了那东西来的么?听说是本剑符,如果能够弄到手,不愁以后没有活路,到时候就此开个道馆,那日子也就好过许多。
尖声男子先是点头同意,但又顷刻间想起什么,突然又摇起头来。可大哥,情况不妙哇,今个儿来的路上俺听说,这一次,一些有点名头的人物,都来了,到时候俺们可别剑符没有到手,小命倒是没了。
先开口的人明显对尖声男子的过度谨慎带有几份不满。三弟,你也是太小瞧我们仨呐!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咋们可不是那些花架子街头卖艺的可比,你倒是说说有哪些嫌命长的敢和我们三兄弟争这剑符,看到时候不把他们通通打得求爷爷告奶奶,我就不叫裘一剑。
尖声男子又说了起来。溪州的铁拳张,吴昌的不要命,江越的菜三刀听说都会来,二哥可有把握在人家手里走过一招半式?
尖声男子用一种调侃的语气把最后一个从他嘴里面冒出来的字的尾音向上故意的抬高了半度,就像一盆冰冷的洗脚水,泼在了他二哥的头上。同时用一双狡猾的眼睛看向他大哥。
三弟你可说的是真,你不要为了出气故意诓你二哥。那高傲男子一听对方的说完,马上就跌了气势,也把头转向另外一边,大哥你瞧,要不这次就算了,还是小命要紧,这剑符到手还得有命享用,你说是不?大哥。
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到他们大哥身上,一脸沉默。
三弟,二弟,你二人尽可放心,为兄定有十足把握,才邀你俩前来,当初咋仨拜过把,说好的有福同享,如今有这等好事,当然不会忘了你两,明天台上,只需你俩上去先消耗一阵,我自有后手,保管万无一失。
那拿主意男子一说完就果断地干掉了自己面前的一碗米酒,抹了抹嘴,随手一把提住桌角的一坛酒,就把自己面前的粗碗,再次满上。
高傲男子一听他大哥说完,重新抛去一副笑脸,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不迫,接过了他大哥的酒坛,为自己已经露底的瓷碗也斟上了一碗,大哥您老人家到底藏着什么妙计,说来听听。
大哥看着他二人跃跃欲试,于是向着他二人故意压低了声量,这里人多嘴杂,你二人且附耳过来。
他三人低声细语的说了很久,苏放只能听到一片细微的喳吧声,过了片刻,那三人显然密谋妥当,推开凳子把酒都端在手里,两人一个劲的奉承他们大哥,果然还是大哥你想得周全,我等敬大哥一杯,干,干,干,三个人异口同声的提前庆祝起明天的胜利来。
三人干完最后一碗酒之后,就匆匆地上了楼,苏放却还在意犹未尽的嚼着他的那口小鱼干,等店小二收拾完桌子,准备关门打烊,店家才把他领到了一楼走道的尽头一间客房外面,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接下来自己遭遇的潦魄。
起先,那店家先在腰间一阵摸索,然后对着一扇随便找几块木板凑合着拼接在一起的木门上铁锁来回扭动,随着一声嘎吱作响,那扇在苏放眼里摇摇欲坠的木门,最后竟然完好无损的打了开来,不过露出里面过于局促的内部布局。
店家让苏放在外面稍等,自己快步地走了进去,他先把手里的灯笼挂在门边的一个挂钩上,然后用随身携带的一条长麻抹布,把屋内揉在一起的桌子、板凳、窗台、床铺里里外外招呼了一遍,才放苏放进去。
一翻折腾,显然让那些冷清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灰尘在门口灯笼暗黄的光柱下,不停的翻滚,这一幕毫不费力地落在苏放的眼睛里,如同一颗颗夹杂在白米饭里的沙粒,让他难以下咽。
当然并非是苏放不能受苦,他当初做矿奴那会儿可比这个还要凄惨,但他觉得既然自己付出了一定的钱两,就应当享受同样价码的对待,但眼前的这一切明显与他付出的相差甚远。
他碍于已经付过账,不便当场发作,再加上体困力乏,抱着吃一堑长一智的态度默默忍受,盯着那店家离开,还是犹豫地摸了一把桌面,窗台,板凳,感觉粘上了什么,对着指尖吹了几口,还觉不够,来到床边,在刚打开的被子上磨蹭了几下才算了事,不过他又立马陷入了另外一种困扰,那棉被刚才入手时潮湿的厉害,不知道已经在过去的岁月吸收了多少水份,才能形成了如今的饱满程度,他没打算用它,推开那棉被没有脱掉衣物就躺了下去,顺便把提在手里的包裹往脑后一垫,整个人的身体就那么一卧,侧身睡了起来。
第二天,苏放起得一大早,在一脚报废了那扇木门之后,来到了大厅,他本来准备简单地吃一些早饭,却碰巧又看见昨晚那三人冲冲忙忙下楼离开,在一股子突然产生的好奇感的驱使下,也跟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