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面，还有没有人？”林陆蹲下来，歪着头问道。
“不必了，我们，认栽！”张衡躺在地上叹了一口气。
“那么……？”
“你提的条件，我们照做便是。”张衡啐出一口血，极不甘心地道。
“我说过，时间超了，要收利息的。”
林陆站起身来，目光平静地在所有人身上逡巡了一圈。
目光所及之处，如同寒风吹过，带着一阵透骨的凛冽。
“你说！”张衡紧咬牙齿，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我想了想，动我青玄宗这么大的事情，该是要宗主、半数以上的长老同意，才有可能实现，那我就按照决议的最低人数算吧，具体什么人，我就不细追究了。”
“第一，归还青玄宗所有东西。”
“第二，七个长老中的四个，自己去青玉山上的墓园，三跪九叩，焚香忏悔，自戕谢罪。”
“第三，记得，时间限定在今天之内，不然明天利息翻番，我不保证你们飞竹门还能存在。”
“还有你，”林陆瞧了一眼脚下的门主刘岩，“程续，你负责把他剐了。”
“是，公子。”程续应道。
“你这老东西也算是废了，秉承传统美德，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好！”沉默了许久，张衡才从最终挤出来一个字。
为整个宗门计，为长远计……他不得不这么做。
与程续仅有过一次正面的交锋，他就清楚，这个人有多么恐怖。
而他身前的这个云淡风轻的男子，只会更恐怖。
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飞竹门根本无法与之硬抗。
甚至整个雁云郡，都无人能与他抗衡！
他唯一庆幸的是，飞竹门，只是趁火打劫从青玄宗拿了些东西，而非直接掺和进那场灭宗之争。
“明日之后，翠竹山，封山锁门！”
只怕飞竹门再出山之日，这雁云郡，就要换了一个天了……
此时，退封山门，才是唯一正确、留待来日的止损方法……
至于林陆和六大宗门的恩怨，他们不想、也不敢再染指了。
“这个做得不好，回头我再削一个……”
林陆跨上自己的小驴子，将手中的孔明锁往身后一扔，语气有些遗憾。
身后的孔明锁，碎成一堆零件，就像今日的飞竹门一般。
……
“公子，你为何如此喜爱这些简单的小木头块？”下山的路上，程续不解道。
认识林陆五年，他看见过林陆削出来的各种各样的小积木。
神奇的是，这些小东西，不需要任灵力，甚至不需要任何钉子和绳子，就可以结合连接。
“这是，先人的智慧啊……”林陆感慨道。
“先人的智慧？”
“你喜欢？送你几个？”
没人能明白，这些东西，于林陆来说，是前世的记忆，也是今生的羁绊。
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罢了。
程续挠了挠头发：“算了算了，整不明白，我只是好奇，别丢给我搞我的脑子。”
坐在驴子上一颠一颠，林陆的思绪也飘回了五年前。
那年春日，青玉二月梨花飞。
梨花树下，她只不过白花点髻，便美得直教万花羞。
“方近晴。”
风雨已过，天际方近晴好，只念出她的名字，都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记得，师姐最爱梨花，说梨花最是干净纯洁。
师姐不仅天赋出众，向来也是极聪明的。
“我在这里等你，不过等你把这些都解开了，怕是梨花都谢了。”
“那你可想错啦。”她调皮地挑眉，笑靥如花，仿佛聚集了世间所有的纯净。
那次，决定进赤火洞之前，他将自己能记得的所有孔明锁样式都一起给了师姐。
师姐的天赋出尘绝伦，而他于修炼一途毫无建树，他不甘心，决心进赤火洞闯一闯。
而这些，不过是他想要支开师姐罢了。
若师姐知道，必定不让他去冒险。
孔明锁智慧精深，师姐虽聪明，总也能拖上一段时间的。
“小六，我都解开了。”
踏进赤火洞前，她便抱着一堆零零散散的木头块。
“你……不会是想要进去吧！？”她泛着波澜的美目看着林陆的眼睛，问道。
“我……是我想要进去，我不能像这样一直庸碌无为！”
犹豫了片刻，林陆决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尤其……如果想要和师姐……”
想要和师姐成为道侣的话，我更不能！
但他觉得自己还不够说出这句话的资格，所以只说了半句话便戛然而止。
手心一颤，怀中抱着的碎木块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春日的风吹落一树梨花。
她何其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下半句话是什么？
“我不在乎，只要我幸福，爹爹也不会在乎！”她上前一步，握住林陆的手，坚定地道。
“我不在乎！”
他有两世记忆，即便彼时年方十六，这句话的含义，林陆也很清楚。
师姐，方近晴，也喜欢他。
并且，不论他是出众，还是庸碌，师姐都喜欢他。
……
“可我在乎。”林陆的语气平稳而坚定，给人一种安心。
她明白，眼前这个少年，刚毅笃定，只是不想委屈自己。
他，意已决。
她伸出玉指，在林陆的眉间勾勒。
指尖的温度，自眼角眉梢传到了林陆的心里。
“那，我等你。”
沉默了许久，缓缓地说道，声音很轻，只怕他回不来。
说完，便踮起脚尖，用自己柔软的唇，飞快地点在林陆的唇角。
然后便羞得低头背过身去。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林陆会心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了一般：“师姐，还有一种结，你一定解不开。”
方近晴转身，疑惑地看着他。
林陆伸出小指，弯了弯。
“这是什么？”
“你也将小指伸出来。”
方近晴伸出右手，也做了和林陆一样的手势。
林陆将两人的小指勾在一起，道：“这叫勾指起誓，我们一起看下一年的梨花开。”
方近晴点点头，如水双眸中无比笃定：“这个结，直到灰飞道陨，我也不会解开。”
……
“你先回青玉山吧，处理一下飞竹门的事情，我想一个人逛一逛。”
“是，公子。”程续应声退去。
出了翠竹山，城镇里的熙攘叫卖声带来人世间的烟火气息。
道祖陨世，飞雪大作，好在初春气候温暖，此时，也只有街角剩下了些扫在一起的残雪。
街道两侧，梨花虽不及昨日艳盛，却也生机勃勃。
“不用了，谢谢。”声音清泠如山间潺潺的溪泉。
“师姐……！？”
林陆的心脏似被骤然一击，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