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火堆早已熄灭,陆襄见他拿衣裳盖自己身上,心里很是感动。四下里一瞧,只见两匹马儿低头吃草,却没瞧见苏公子,心中奇怪,大声呼唤:“喂!你的衣裳跟马儿还在这儿呢!送我我可不要!”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谁说我要送你。”她心头一喜,扭头说道:“你便是要送,也无人要稀罕呐。”将衣裳递了给他。苏公子穿上外衣,道:“自有人稀罕。”递过一张沾了露水的汗巾,给她擦脸。
两人吃了些糕点,上马继续赶路,行出不过四十里,天上乌云密布,转眼间下起倾盆大雨,两人全身淋透,躲进林子里避雨,陆襄格格笑道:“金凤凰被雨一淋,变成落汤鸡了。”
苏公子道:“金麒麟被雨一淋,岂不是落水犬。”说着暗运内力,烘干衣裳,陆襄“咦”的一声,说道:“金凤凰本事不小,偏不做好事。”
苏公子握住她的手,顿时一股暖流传至全身,很快将衣裳烘了干,苏公子道:“这算不算是好事?”陆襄笑道:“你把这本事也教我吧。”苏公子道:“先练个二十年内力起步。”说话之间,眼看雨越下越大,半分没有停止之意。
两人听着潇潇雨声,良久良久,见雨势已小,苏公子道:“咱们先走吧。”偏头看向她,陆襄道:“那……那走吧。”两人没有蓑衣和雨伞,冒着小雨行了二十来里,虽是全身湿透,倒觉另有一番风趣。
来到烟江江畔,放眼一望,江上烟波浩渺,山与水与云同色,唯有苍苍芦苇,在雨雾中随风飘摇。苏公子低吟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陆襄默念词句: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央……他说的伊人是指谁,为何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思慕之情,他心里思念着什么人?
陆襄望向别处,忽见东边江岸上,立着一个青衫男子,但见他周身笼罩在烟雨中,悄立着一动不动,唯有风拂动他衣衫,陆襄抬手一指,道:“那儿真有一人。”
苏公子顺径瞧去,见那人独立风雨之中,略觉他背影落寞,陆襄笑道:“好奇怪的人,既不打伞,也不穿蓑衣,也不怕淋湿。”话一出口,又想自己与他不也一样么,不由扑哧一笑。
一阵风吹来,捎来几句:“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语气里满含相思惆怅之意,陆襄心想:难道他心里也思念着甚么人,可为何觉得他话语里充满了愁苦,他独自在江边淋雨,他心上人又在何方。
正想得出神,忽听那人喊到:“两位朋友是要过河?”声音夹杂在淅淅雨声中,却是清晰可闻,陆襄见江边另无其他人,叫道:“我们是要过河,可没找着船啊。”
那人说道:“烟洲之地,你再走几十里路也寻不到船。”陆襄心中生疑,既是荒野之外,又怎会有人赶来江边淋雨。
苏公子道:“不知你有船没有?”那人笑道:“有倒是有,只不知二位有没有胆量上船。”话音一落,长袖一拂,将雨点化作暗器激射而出,便即听见甚为响亮的破空声,陆襄惊了一跳,忙退到苏公子身后,苏公子左袖拂出,一阵金羽飞去,每一支都不偏不倚的撞上雨滴。
陆襄赞道:“好功夫,好本事!”岸上那青衫人一听,当下凭空拍出一掌,隔着数丈之远,内劲竟如排山倒海,苏公子当即还掌,这掌也是气势奔腾,两股劲力猛地砰然相撞,激得江上水浪翻飞,但见苏公子身上内劲行周,细雨未沾到他衣裳,已被劲气撞开,周身便如裹在蒙蒙细烟中。
青衫人叫道:“看掌。”便见雨中影子飘过,他已一掌向苏公子击了过来,苏公子当下展开掌法还击,但见绵绵细雨中,两人拳掌相交,激斗不休。
陆襄见那青衫人每出一招都是劲力奇大,且招招都攻向要害,稍有闪失,难逃重伤,甚至立时有性命之忧,不禁暗自为苏公子担忧,但不知青衫人为何动手发难,难道是为了黄金匣,可他怎么能找得到这里来?心中寻思着,见那人打完一套掌法,终是未能伤及苏公子,笑道:“你打不过我大哥,还是把船送给我们罢。”
那青衫人一愣,停下手跃开两步,大袖一挥,陆襄顿时给一阵大风卷到半空,她大受一惊,只觉风力猛劲,将身子翻了几转,半点也挣脱不得,正要呼人相助,这风竟刮了过去,身子顿时无力支撑,受重落入江中。
她呛了几大口水,扑腾着叫道:“大哥,我不识水性!”苏公子一惊,忙飞去将她带上岸,陆襄心中恼怒,骂道:“你打不过我大哥,戏耍我一个姑娘,算什么本事。”
青衫人道:“我打不过他?来来来,再打一遍。”陆襄恼道:“刚刚不就打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再打一百回也一样。”说完打了个寒噤,只觉冷不可耐,抱紧双肩瑟瑟发抖,苏公子运送内力,替她烘干衣裳。
青衫人笑道:“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他原想开个小玩笑,哪知这丫头道行低微,这点风力都驾驭不了,不免心有惭愧,走上前来,手中多了一把红伞,递了过来,道:“这给你了,就当作赔礼。”
陆襄“咦”一声,只觉奇怪,这人有伞,却偏偏不打伞,难道淋雨有这么好玩么,说道:“起开,姑娘不要你的伞。”
青衫人说道:“旁人就算求着要我这把伞,我也不能给他,你遇到这等良机,还不要,真是稀奇。”陆襄瞪着他,道:“别说一把红伞了,就是一把金伞,我也不稀罕。”
青衫人哈哈大笑,道:“羽公子,你这小妹不惜福。”陆襄“咦”了一声,苏公子笑道:“他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天下第二的富商,你不是要和他作朋友么。”
陆襄吃了一惊,扭头打量他一番,只见他一身素青衫子,黑发用竹簪子束起,脸庞虽是俊秀,淌着雨水珠子,显得几分落魄,外貌与富人二字倒是沾不上边,陆襄初时在万工阁见过第一富人的风采,心中将第二富人想象得华冠丽服,披罗戴翠,见这人穿着如此素雅,实在意想不到,奇道:“你怎不穿千金裘?”
青衫人一听便知,她将自己与九尾狐混为一谈,不屑的道:“那些东西留给臭狐狸玩,我再问你,你要我这伞不要?”
陆襄道:“不要,不稀罕。”苏公子伸手拿下伞,递给她道:“这叫“望舒”,普天之下仅此一把,他愿意给你,你就收下。”
陆襄欣然接到手中,笑嘻嘻的道:“大哥送我的,我自然收下。”青衫人一听,板起了脸,说道:“什么叫你大哥送的,我献了宝,他占了名头,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