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襄白了他一眼,低头细看这柄望舒伞,大红的油纸伞面,配以湘妃竹柄,缀一条蚕丝穗子,做工十分精致,她伸手顺了顺穗丝,忽觉伞柄处似有机关,轻轻一抽,只见白光泠泠闪动,伞柄内竟是一把长剑,陆襄连连叹道:“妙极,妙极,大哥送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
青衫人涩然笑道:“你讲清楚这是谁送的。”这青衫人,复姓北堂,单名一个风字,开办天下第一的锦玉钱庄,又广集货资与江湖情报,凭以独到的眼光经营贸易,进渐富累金玉,有了“天下第二”的巨富名声。
苏公子收到他传信,以为他在玄州,想不到他自己跑来烟洲,实在令人意外,说道:“你既自己找上门来,就先说说九尾狐的行踪。”
北堂风道:“二位冒雨赶路,前来拜访与我,令我十分感动,我知道一件九尾狐的要紧事,迫不及待要与你喝几坛酒好好庆祝。”
苏公子道:“听你这样说,一定是好事了。”北堂风笑道:“好事当然是好事,但还得先请羽公子说一说,为什么追拿九尾狐,难道是想为我除去商场敌手。”
苏公子道:“你千万别多心。”把九尾狐与红袍女偷天换日的故事讲述了一遍,北堂风听完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堂堂羽公子,竟给一个小女娃娃戏耍了,哈哈。”
苏公子道:“别幸灾乐祸,这事还得从万工阁下手,所以我来找你问他下落,你知道他什么事赶紧说。”
北堂风微觉疑惑,问:“你怎肯定这事与万工阁有关?又怎肯定九尾狐跟女娃娃有关?”苏公子与陆襄对望一眼,笑道:“直觉。”
北堂风道:“二位的直觉准不准暂且不议,但九尾狐是一定要去追拿的,因为……”他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陆襄抢了过来,展开一看,只见信上写道:老狐狸,路途遥远,恐舟车劳顿,我在无情谷等你,你有胆量来,我保你不死。落款是“医仙”二字。
北堂风笑道:“这是我昨日截下来的书信,早有传闻称九尾狐病重,但我一直没能查证,这封信是虞寞的亲笔书信,是假不了的,他有钱没命花,你是不是得献上几坛子好酒,为他庆祝庆祝。”
他说的虞寞是当世医中第一圣手,有“医仙”之名,此书信是北堂风从万工阁信使手中复制而来,只要是他触摸过的物品,都能利用真气具象出与之相同的复制品,此等神功除要勤以修炼外,更需天赋异禀,普天之下也唯有他一人有此异能,信使并未有所察觉,因而万工阁并不知此事已走漏了风声。
苏公子指着“医仙”二字道:“现在庆祝为时过早,他落到医仙手中,只怕要起死回生。”
陆襄盯着这二字,心中思绪万千,路上已听苏公子讲过,这一位医仙是风云人物,不但医术超绝,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兼之人又美丽,很快就在江湖声名鹤起。
可她最出名的不是医道如神,而是爱财惜命的性子,她治病须收酬金,病有多难治,酬金就有多高,倘若钱不够,拿些奇珍异宝抵当,她也接受,若两样都没有,那只能看她心情如何了,别人为巴结讨好她,恭维她一句“医仙”,有时夸得她高兴了,她就不提钱的事,可吹嘘得言过其实,反倒惹得她发怒。
有传言说她修为道行也是颇高,可一有打斗,这人拔腿就溜,倘若遭人为难,也是能忍则忍,便传出了惜命的名声,幸而别人都敬她三分,极少有人与她为难,没人见过她与人动手,那传言多半是人为讨好她的奉承话,无人与此当真。
陆襄头一回听说这般有趣的人物,很想见识一下她的风采,但没想到她会为九尾狐治病,她盯着“医仙”二字,突然心里怦的一跳,说道:“这事有蹊跷,他早就有病,怎么早不去治,晚不去治,偏偏得了亢宿之后,立刻就找医仙为他治病?”
苏公子与北堂风听得此话不由一惊,北堂风道:“难道他想用亢宿来治病?”苏公子摇头道:“苍龙七宿都有封印,大道天书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医仙如何能用亢宿为他治病?”话刚出口,苏公子心里突的一跳,惊道:“莫非大道天书在他手上?”两人互望一眼,脸上都是惊讶的神情。
陆襄将书信收了起来,道:“宁可信其有。”另两人点了点头,北堂风道:“据眼线传来的消息,九尾狐这会儿在临阳城,咱们去会他一会。”陆襄道:“事不宜迟,快把船划出来,咱们赶紧过河。”
北堂风微微一笑,走到江畔,折下一枝芦苇,道:“这,就是船。”陆襄大是惊诧:芦苇怎能立足过河?但见他将芦苇掷入江中,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芦苇上,竟如履平地般立在江面,陆襄赞道:“你功夫也不赖嘛。”
北堂风笑道:“这是自然,还不快跟上。”陆襄叹了一口气,道:“我纵然想跟上,也没这本领,我的小白马也没这本领。”说着抚了抚白马。
苏公子道:“咱们要过河不难,可两匹马是带不过去了,让它们结伴去吧。”陆襄很是不舍,又自无带它们过河的本事,只得含泪答应,卸下马鞍,两匹马儿似也知主人心意,转身便走。
白马走出几步,频频顾盼回望,陆襄挥手道:“去吧。”马儿咴鸣几声,扭头往林中去了。陆襄心想,他俩相伴相依,自由自在的,远胜于为人坐骑。
苏公子折来两支芦苇,牵住陆襄,双足一点,飞入江中,将芦苇一掷,两人不偏不倚落在芦苇上,陆襄初时惊慌,但给他牵着,身子已轻了大半,芦苇上又注入了内劲,只觉是踩在实地一般轻巧。
北堂风道:“小心,起风了。”便听大风呼呼刮来,推着芦苇往江岸飘去,速度奇快,犹如御风而行,陆襄叫道:“这么好玩儿的功夫,你也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