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中,风七在还珠楼和皇图剑仙争锋相对的事情,早已逐渐传开。
从还珠楼到百花街,再到整个江城,引来了不小的关注,常有当地普通修行人登门问道,一时名扬江城。
张千赋也一改之前平常态度,对风七是嘘寒问暖,好不亲近。
这一切让风七觉得很不自在,因为他本身并不是张府幕僚,所以没几日便向张千赋辞行,谢过张府多日款待,准备继续游历江湖。张公子多次挽留无果,便决定设宴送行,风七推辞不过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张千赋是商人之子,做任何事都有利益考量。他不仅宴请了当地大量的修行人,其中更是不乏绝世人物,若是和他们尽数结交,日后张家商路,无论绿林好汉还是山中贼寇,怕是都要礼让三分。
而风七因为还珠楼之事,名声大噪,方圆百里,无数修行人都想一睹仙人风采,碍于没有门径,大多难以如愿。
而今,张大公子要宴请当地修行人的消息传开,正中所有人的下怀。设宴当日慕名而来者,不下数百人。偌大的张府,一时之间门庭若市。
酒宴设在张府大院之中,大门与主厅相对,两侧都是矮墙,墙后一是假山小湖一是劲竹松柏,隔墙相望仿佛置身山野自然之中,如此布置惹得诸多修行人接连称赞,颇有大隐隐于世的气派。
但寻常人家怎能操办得起这样的布置,区区一个庭前“小院”,就能设宴招待数百人,张家财力雄厚,可见一斑。
不过,这来者都是修行人,修行更是修心,但凡境界高超者,对这样身外之物,常常不以为意。
既然是宴请当地所有修行人,来的人自然是分门别类,大家相互认识的抱作一团,都坐在相近的位置。这数百人坐定之后,至少有七八个不同派系。一个送行酒宴,竟成了当地的修行人聚会,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今日为风七而来的诸多修行人中,比较有名的,是以慕容简为首的北极宫门下弟子。
北极宫是中原修行大派,地处中原与北境交界,北极宫宫主韩北望是当世四大剑仙之一。而慕容简不仅是北极宫弟子,也是南疆名门星宿慕容府的三公子。
慕容家族世代是风水名家,慕容简却不喜欢堪舆风水之道,早年求道北极宫,年级虽轻却小有所成,是同龄人中翘楚,今日以他为首的北极宫弟子,当是在场第一势力。
其次,应该便是六合门江城分舵。
六合门是当今第一大修行门派,门中四大长老虽无剑仙之辈,但修为同样高深至极,最关键的是,六合门人数众多,虽然择徒不严会导致弟子良莠不齐,但人数一多再有一两个高手领头,往往能在声势上力压全场。
还珠楼是中原第一的情报交换之地,而还珠楼又地处江城,六合门在江城分舵安排的势力,自然也不容小觑。
在六合门之后,就是天书阁了。
天书阁,是所有修行门派中最特殊的那个。其它如北极宫之流,都是有自己的产业来支撑其门派开销。毕竟,就算是修行人,首先也要立足人间。但天书阁不同,天书阁是中原皇家直属的机构,所有花费皆出国库。
天书阁执掌阁主之位的人叫李长歌,李长歌不仅是当世四大剑仙之一,更是被当世文人誉有诗仙之名,是当今不世狂人。
不过,天书阁虽然物质条件远胜其它门派,但诗仙本人不喜争强斗胜,座下弟子大多文采大过风采。所以,当今修行门派中若论舞文弄墨,天书阁当仁不让的第一位,但若论实力,天书阁却平庸得很。今日前来张府的天书阁弟子,也大多是书生模样。
除却这三方势力,剩下的大部分人,皆是江城及游历至江城附近的散修人士,相识者三三两两,大家坐在一起谈论江湖轶事,不消片刻便是互称好友了。
院内是吵吵嚷嚷,好不热闹。但屋内的风七,却是颇有不满,他本意是与张千赋和几个家客随意喝几杯,便算作践行酒,之后他便告别。不曾想到竟然是今日这个场面,风七看着众人也是良久无言,同时对张千赋的印象又跌落几分。这送行酒是不打算喝了,找来笔墨,留书两行就自行离去了。
风七离去之事,各路英豪并不知晓,张千赋看到风七留下的纸条后,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最后干脆以不变应万变了,众人不问,张千赋对此也绝口不提。
众人坐定许久,高人未见,酒菜倒是先上了,也没有想太多,大家喝起酒来,纷纷说起这今日之事。
天书阁弟子有人说道:“听闻这风七在还珠楼救人时,好像还顺道念了一首诗,我找人详细询问了一番,方知是首打油诗,没想到此人修为高超,却不通诗赋,实在可惜。”
另一个弟子应道:“这个风七据说只有二十来岁,这么年轻就能接的下皇图剑仙一招,这等修为,不仅需要上乘的悟性,更要极为刻苦的修炼。如此,不精诗赋也在情理之中。”
“这天下间,真正能算得上文武双全的也唯有阁主了!”
“但这个风七,也是非常人物了,听说大师兄追随阁主百年。当时,他为了接下师尊的千行剑歌第一式,也用了六十年。想来同为剑仙,实力应所去无几。风七的天赋,这样看来还要在大师兄之上。”
天书阁弟子不好争斗,来此,也确实想看一看,这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
而其他派系则截然不同,北极宫慕容简,号称同辈中第一,向来高傲。听说风七的传闻之后,立刻想要和风七一较高下,以稳固自己在同辈弟子之中的声望。
六合门弟子中,有一个叫张无付的人,此人是张千赋一个远方表哥。虽然张千赋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表哥,但他仍然坚持,连名字都改了去,原来叫钱无付,后来才改姓张。
可惜连张府的门都没进,就被踢了出来。后来投靠了六合门,做了一个下级弟子。今日他也前来,不过确是另有打算。张无付在弟子中说道:“听说那慕容府的慕容简,今天也来了,此人号称天下同辈中第一,如今看来图有虚名啊。”
此时,立刻有其它六合门弟子应道:“你是说风七在慕容简之上?”
张无付:“二十年前,天书阁的天下风云决,所有年轻一辈高手都有参加,期间文武论道。这文嘛,向来是天书阁那群书呆子热衷之事。所以这武斗,才是这风云决的关键。”
“可这前一届天下风云决的第一名,不就是慕容简吗?”
张无付:“的确如此,不过这个第一名,当时有所争议。除了慕容简以外,还有天书阁弟子飞翎,据说得李长歌真传,修为仅次天书阁大弟子段清。他和慕容简二人是当时夺冠热门,但是最后飞翎不战而败,其中原委少有人知晓。在我看来,这慕容简不及飞翎。”
“可是,这和风七有什么关系?”
张无付:“如果传闻是真,风七真有那么厉害。那别说飞翎,就是他大师兄段清,也未必是这个风七的对手。这慕容简,又何谈天下同辈中人第一呢?”
“原来如此!”
六合门门丁混杂,不乏市侩小辈,私下议论之间的轻蔑言语,不一会就传开了。
北极宫众人听了大怒,“一群鼠辈,只会闲言碎语、暗箭伤人。”
慕容简却并不在意,他让众人不要议论此事,莫逞毫无意义的口舌之利。
慕容简确如张无付所说的那样,高傲自负。他出身名门,又年少有成,自然眼高于顶,不过慕容简心气虽高,但行事也算儒雅有度。六合门暗中煽风点火,他全然不以为意,一时和师门其他的弟子相谈甚欢。
此时,有六合门弟子突然起哄,“怎么还不见那个风七啊?让我们百十号人就这么等着,这排场未免也太大了吧!”
一言既出,附和声四起。连慕容简也停了下来,目光注视着此间主人张千赋。
张千赋面色尴尬,只好如实道来。众人闻言,方知风七早就离开了,一时间有惊有怒,更有甚者摔杯而去,愤然离席。而张千赋毕竟理亏,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赔不是。
得知风七已经离开的消息,今日来到这张府的众人,三三两两的,不消片刻就离开了半数以上的人。
留下的只有六合门弟子,和慕容简等人。
六合门多是市井之徒,放着好酒好菜,断然没有离开的理由。而慕容简虽然为风七而来,但是来既是客,也没有失了风度。
张千赋一眼看去,竟然发现慕容简仍坐在那里,不由大喜。
张府幕僚中,不乏修行之辈,对慕容简夺取天下风云决头名的事情,自然是有所耳闻。张千赋来到慕容简等人身边,彬彬有礼的说道:“今日之事,事出突然,风兄不辞而别,令在下一时不知所措。让各位白跑一趟,实在抱歉,还望诸位不要见怪。”
慕容简起身还礼,回道:“张公子不必如此,我等来此间做客,是张府不吝好客,我们作为客人,哪有责怪主人的道理。况且,张府的酒,确实要胜过其他世间凡品,我还要谢过张府盛情款待了。”
慕容简手中举杯,一饮而尽,倒是真的对这琼酿有几分喜爱。
张千赋闻言,更是欢喜,赶忙上手,替慕容简斟满酒杯。笑着说道:“这酒名曰‘断肠’,是离人之酒,想必是慕容公子漂泊在外,念家了吧。不过既然公子喜欢,待会我自会让人备足佳酿,公子尽可畅饮。”
“念家了吗?呵呵,家在何处呢?”
慕容简竟一时出神。
如此消极落魄之言,不仅慕容简身边的师兄弟吃了一惊,张千赋也一时语塞。听到慕容简如此感慨,张千赋试探性的轻声一问:“星宿慕容府是南疆有名的世家,北极宫更是名满天下,公子何出此言?”
“北极宫!看来,我是该回去了!”
不知慕容简突然忆起何人,眼神一亮,眨眼间风采恢复如常。
张千赋向来善于察言观色,见状,又是一脸笑意的说道:“慕容公子是北极宫高徒,出来久了,有离人之愁也是人之常情。”
慕容简此时思绪万千,意不在此。礼貌性的谢过了张千赋的好意,便带着其他北极宫弟子离开了。
临行之际,张千赋殷勤不断,慕容简是修行中人,不善应对,便都不推辞了。
见到北极宫领了他的美意,张千赋喜上眉梢。以后张家若是与北极宫论交,自然躲不开今日这送酒之情,想到此处,张千赋不免有些得意。
慕容简自然不懂这其中世故,最后,提了一壶‘断肠’,和众弟子消失在了江城的羊肠小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