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金陵城某处,几人黑衣遮面,坐在一间漆黑的房间中。
其中一人说道:“白日里,你们折损了门中许多好手,却连那群乳臭未干的小子们的一根头发也没碰到。你说你们这群废物,到底有什么用!”
说话的,是个老者,声音略有沙哑。
另外一人回道:“他们虽然年少,但也不是那普普通通的小儿,哪是那么轻易就能对付的?”
那老者斥道:“只有弱者,才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北极宫现在要承受来自北境势力的压力,六宫宫主难以抽身,派往天书阁的人中,只有一众小辈。而我们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在六合门身居高位多年。怎么,如今面对几个小儿,就原形毕露了?”
方才那人只是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从这位老者的话语中,可以听出,他们全是六合门的人。而这个老者的身份,显然更在其余众人之上。他口中的小儿,自然是慕容简等人。
此时又有其他一人说道:“北极宫派出的这几人,确实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今日,我们从四个方向,分别出招。眨眼之间,全遭化解。对面一女子甚至强势反攻,剑气磅礴,令我等也吃惊不小。北极宫小辈,确实可以算是人中龙凤。”
那老者回道:“所以,你们就夹着尾巴逃走了?看你平江河一大把年纪了,被几个小儿吓退。嗯,倒让老夫开了眼界。”
这个平江河接着说道:“对面展示出来的实力,确实不俗,但我们也并不是怕了他们。今日树林若真动起手来,就算不能全数杀之,至少也能让他们伤的不轻。只是,段兄并不赞同我们的出手。”
那老者道:“哦?段亦,你又是为了什么?”
今日树林中,风七的感觉并没有错,此人果真是段亦。只听段亦说道:“今天,我在北极宫那帮小辈之中,看到了一个熟人。此人名叫风七,实力高深莫测,并且功法阴诡毒辣。今日,如果是副门主亲临,我们自然要让他们陈尸在此。但是,小的实在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在此人手下,讨得便宜。”
这老者名叫“千堂朽”,正是六合门副门主。相传,其功力与无道真人也相去不远。千堂朽桀桀笑道:“有意思,就是在药都坏了我们六合门好事的那个人?”
段亦道:“正是此人。我与他交手,功法阴阳相济,倒是没什么奇怪。可危机之时,他所用出的招式,却是极其邪魅残忍。不仅毒长老命丧他的手上,律邪、辟恶二人,更是尸骨无存!”
话说完,周围略显安静。一直训斥众人的千堂朽,也陷入沉默之中。
良久,这老者接着说道:“如果是这个人,那你们今日如果出手,确实讨不了好处。”
此时,方才的平江河说道:“律邪、辟恶不过是蛮夷之地中,跑来投靠六合门的废物。小事当用,大事无用。而说起毒长老嘛,我对四大长老当然是十分尊敬的,只是这个毒长老,恐怕是连他师父一成的本事也没有。”
千堂朽道:“当年与北极宫一战,他师傅身死,本就没有学到多少本事。若不是他师父执意要让他接替长老之位。这个位置也不是他的。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无论是律邪、辟恶还是毒长老,杀了他们,都不算什么。”
平江河听他这么说,心生疑惑,问道:“哦,那这个风七,究竟有何可惧?”
千堂朽道:“药都一事,当时也是六合门十分重视的。为此,失败之后,我与门主都详细了解过当天发生的事。那日有两处地方,十分诡异。第一,当天并非开阵之日,却突然天时骤变。第二,肖宿的绫罗天邪网,被人利用之时,此人控阵的能为,就算肖宿的师父在世,也不遑多让。这意料之外的变数,全与这风七有关。如果真的是他所为,就算是老夫,也没有把握能赢下他!”
平江河一时语塞,也不再多说什么。此处,只有段亦和风七真的交过手,风七究竟有多少深浅,他就算不知道全部,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段亦说道:“我想未必。我与他交手之时,虽然我没占上风,但是如果他真的有逆改天时的能力,我区区飘渺境的修为,他又怎么放在眼里。只不过他自认正人君子,不得已才出了最后的邪招。若非无计可施,又怎么会暴露行藏。”
千堂朽在黑暗中点了点头,说道:“此话也有道理,不过此事有些蹊跷。如果不弄清楚,恐怕要束手束脚、后患无穷。”
段亦道:“还有一点,以风七的实力,恐怕不是一个北极宫弟子那么简单,他怎么会出现在今日的八人之中。这里面,恐怕也可以做些文章。”
千堂朽道:“好,天书阁这一趟,全数交给你们去办。我要亲自去一趟药都,查探一下,当初留下的蛛丝马迹。”
此时,平江河说道:“此行,如果让他们几个安然回到北极宫,北境那边,我要如何交代?”
千堂朽“哼”了一声,道:“我们六合门需要给北境做什么交代?拓跋兴古想做他那千秋帝梦,该是他们给我们交代才对。”
平江河道:“我明白了。不过,如果真能与北境联手,那除掉北极宫,恐怕指日可待。”
千堂朽道:“哪有这么简单,如果昭告天下我们和北境联手,那六合门在中原的诸多产业,都将面临征讨。此时,除了彻底投靠北境,剩下的就是腹背受敌的下场。北境打这么如意的算盘,简直是把六合门看作小儿一般。此事暂且按下,替他们伏击北极宫弟子,尚有门派之间素来不和作为借口。联手对付北极宫,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平江河此时方知自己鲁莽失智,回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随后,房间中陷入一片沉默,天空中被流云遮挡的月光,此时透出明亮,沿着丝丝缝隙照了进来,却已是人去屋空。
次日,风七等人在竹仙坊休息了一夜,本想出去溜达一下,却遇到了天书阁弟子在柜前等候。
慕容简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去往天书阁,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的打扮。慕容简走了过去,道:“诸位可是负责风云决一事的天书阁弟子?”
对面看到慕容简,也同样认出了北极宫的服饰,其中领头一人回道:“在下刑理,正是奉家师之命,前往此地,迎接北极宫的少年翘楚。”
慕容简道:“我们便是北极宫弟子,在下慕容简。”说着转过身来,依次介绍了红舒、萧齐、清柯、千羽、齐不凡、吴常、风七。
面前这位邢理,显然认得慕容简,听到慕容简自报家门后,和身后的弟子对望了几眼,面色有变,但很快就恢复常态,笑意盈盈,道:“原来是慕容简,上一届风云决的英姿,如今依旧令人神往。可惜我那时修为低微,家师未让我登台献丑,未领教慕容兄不世风采,当属人生一大遗憾。”
这话传到清柯耳中,便在后面和其他人嘀咕了起来:“这位小兄弟,好像对慕容师兄有点不待见呀。”
同为参水宫,萧齐低声道:“天书阁错失上一届风云决魁首,就是因为慕容简。当时的事以讹传讹,恐怕天书阁的弟子,都对慕容简成见颇深。”
此时,红舒一声清咳,清柯顿感身后寒意逼人,当即闭上了嘴巴。
慕容简道:“邢理兄言重了,修行一事,天子机缘努力,缺一不可。只要有心,自然是天道酬勤。更何况你师承剑仙,只怕再多些时日,我等便都不放在邢理兄的眼中了。”
邢理笑着说道:“慕容兄折煞我了。此处不便闲聊,诸位还是随我等上山入阁吧。”说完,天书阁弟子便腾出了一条道路,由邢理带路,去往暖丘山天书阁。
路上,清柯看着其他天书阁弟子不禁疑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带路?其他人呢?”
邢理回头看了清柯一眼,道:“带路这种事,不必多多益善了吧。今日要去往天书阁的修行人众多,其他弟子自然是有其他任务在身了。”
清柯可不是他师兄萧齐那般沉稳的人,邢理刚回答完他的话,就立刻接着说道:“天书阁的位置天下人皆知,并非隐秘,为什么不让我们直接去往天书阁,反而要让我们在城里住一晚。这是何意啊?”
邢理依旧不急不慢的说道:“天下人皆知天书阁的位置,但是并非天下人都能进入天书阁。天书阁皇权直属,是守城镇国之关键。所以,不是什么人来,我们都收的,如果没有我们带路,你们也根本进不去天书阁。”
清柯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邢理又接着说道:“其实,更多的是天子的要求。你们昨夜住的竹仙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开的,那是皇家所立。让你们住上一夜,留下姓名,日后,这份记录会呈于天子。”
这时,一旁的红舒突然说道:“原来如此,倒真的是考虑周全。”
红舒说话,除了对她师父,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邢理早就注意到面前这位面容姣好的女弟子,没想到一出口就是呛声,弄得他这个天书阁弟子好像做了亏心事一般,略微尴尬。
走在前面的慕容简此时说道:“借风云决,便可得天下修行高手的名录。进可招揽,退可防备。如此,确实是好手段。”
慕容简的话,有些不客气。邢理不再多言,只是接着在前面带路了。虽然都是修行人,但也不便在市井之中大展神通,金陵城规模不小,这出城的道路就走了许久。
出城之后,眼前便是暖丘山,说是山,其实也不高。站在城墙之外的山下,就能够看到天书阁耸立山巅的轮廓。
这天书阁不同于北极宫的平铺布局,天书阁更像是一个规模巨大的“楼”。远看共有六层,顶上一片缥缈,仿佛消失在了云层之中。天书阁第一层,也要高于整个暖丘山,是由无数巨大石柱支撑,让整个天书阁落在暖丘山其中一座山峰上。
金陵城附近不能凭借修为飞天遁地,若是没有特殊路径,光是如何进入天书阁,就是一道难题。
邢理带着众人登上了暖丘山,暖丘山重在这一个暖字,山中气候不同于金陵城,潮湿温暖,更利于鸟兽、草木的生长。这一路上,清柯可是看见了无数的奇珍异兽,咋咋呼呼的,不像个修道之人。
走了一阵,众人来到一处潭水前,此时已身在深山之中,周围除了山,就是山上的植被。只见邢理张开双手,一道墨光射入水潭,随后潭水翻涌,从正中心升起一道螺旋石梯。
众人走上石梯,没过多久,终于来到了天书阁第一层。天书阁六层皆在不同高度,不同位置,虽在站在第一层,但是头上也并无遮挡。
风七看着这六层天书阁,心中感叹:此处已经把人造之力发挥到了极致,如此精致,又有如此规模,当真是巧夺天工的造物。
天书阁第一层,是围绕暖丘山山顶少有的一处平地建造。这平地也是人为造成,更像是一处尖起的山峰,被人一剑砍了去。风七站在天书阁,纵身一跃,就能落在这平地之上,平地大小,纵横不下百丈。
“我们到了!”
邢理突然打破了沉默,眼睛一转,看着慕容简说道:“此处便是为北极宫弟子准备的休息场所,一切用品皆安排妥当,足以在此过上一年半载。而风云决的规矩,你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我就不多说了。”
慕容简回道:“多谢!”
邢理向众人拘了一礼,便离开了。
此处是一片红瓦白墙,从里到外,可谓雕栏玉砌,十分奢华。清柯瞪大了眼睛说道:“这和我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啊,短短几年,变化也太大了吧。这栏杆,这桌子,这茶杯,不愧跟天子混的,就是奢华。”
清柯走到桌前,手里拿着一个白色茶杯,迟迟不肯放手。
红舒说道:“这也该多谢慕容师兄!我们北极宫上一次,可是出尽风头,天书阁自然要礼遇有加。”
这一路上,红舒可没少暗讽慕容简,而慕容简也全当没有听到,这两人倒是挺有意思。
风七找到一处坐了下来,风七不自然的露出了笑意,拿起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放到鼻前闻了一闻,心中暗道:好茶!
清柯看到风七的样子,品起茶来,像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也坐了过来,问道:“风师弟,你对这个也有研究?”
风七回道:“没有。”
清柯模仿风七刚才闻茶的样子,眼睛盯着风七,道:“那你刚才这是?”
风七回道:“没有什么研究,但是早年也喝过不少茶。”
清柯问道:“那你闻出什么东西了吗?”
风七把茶杯放了下来,闭上眼睛复又睁开,道:“此前从未喝过此茶,人间绝品!”
此时,萧齐也走了过来,坐下,倒了一杯茶。随后,对着门外的慕容简等人说道:“还有些时间,不如先坐下,尝尝这‘人间绝品’!”
红舒并未理会萧齐的话,直接走向了后面的休息之地。千羽和齐不凡也坐了下来,不过除了风七,他们并未对这茶,有什么评价。
此时还在外面的吴常,向慕容简问道:“慕容师兄,你在想什么?”
慕容简看了看吴常,又转头看了看其他人,回道:“我在想昨日树林伏击我们人?”
吴常道:“我也是,昨日的事,实在是有些蹊跷。”
慕容简道:“对方派第一波人送死,就是要大概试一下我们的深浅。第二次出手,场面明显是势均力敌,但却没有下文。如果是精心准备的伏击,这么轻易就放弃,未免太过奇怪了。”
吴常道:“慕容师兄怎么认为?”
慕容简想到了那天风七口中说的千迭剑法,如果风七判断不错,那昨日除了四面出招的人,至少还有一人,修为极高。慕容简也并未将心里想的说出来,只是说道:“也许对方没有十足把握,并不想露面。总之,之后要万事小心为上。”
说完,慕容简也走到一处桌前,坐下,倒茶,稍微抿了一小口,随即道:“好茶!”
此时,外面吵杂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传来,愈加聒噪。
吴常最后也走了进来,说道:“六合门的人,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