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夺回穷桑以后,风后总是笑逐颜开。封胡逢人便说:“风后连胡须都有了笑意。”
风后捋着髯须得意地说:“人生快事,无过于故土复得。”
轩辕在旁勾起心事,附和着说:“是啊!奔兽恋山,飞鸟恋林。不觉离开鄈邑快一年了!我也该回去了。”
沮诵撇着嘴说:“哦!元后终于有思归之心了。”
风后收起笑容,皱了皱眉头说:“元后去倘若蚩尤重来,如之奈何?况且穷桑寿丘也是你的故乡,谁不知道你生于寿丘呢?”
轩辕说:“是啊,二十二年前,在此出生。但我的母亲、兄弟、姐妹、父老乡亲,都在鄈邑,我朝夕思念,日夜萦怀,思念也是一种痛苦。想来想去不如归去。至于蚩尤,放心吧,一年半载不会卷土重来。”
风后想起母霏还在鄈丘,下决心说:“蚩尤不会就此罢休,仍将有一场殊死搏斗。黄、夷二族休戚与共,这样吧,我同你一齐回鄈邑,好一齐商量大计。”
轩辕想了想:“也好,这样我也能朝夕求教。”
太山稽说:“我是不离开穷桑,这把枯骨埋定防山了。”
地典赞同地说:“就是,这里够美了,桑林似海,日照五色。”
“那就这么办,二位守穷桑。我和风后暂回鄈邑,不久还将归来。穷桑,离去又难忘。”轩辕深情地说。
地典嚷着:“封胡也留下。”
封胡笑着说:“兄弟的意思是挺尸时,总得有个垫背的。”
地典做了个鬼脸:“正是这个意思。”
轩辕对风后说:“我同意。”
风后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太山稽、封胡、地典:“蚩尤亡我之心不死,小心防守。”
三人一齐称是。
轩辕、风后离开穷桑时,太岁申神涒滩、封钜也告别轩辕、风后自回空桑。
轩辕、风后等乘坐云车行十数日,回到鄈邑。
捷剟先行禀报大填、天老。这天鄈邑倾邑出迎,大填执筇杖,天老头上系着黑带子,于槐荫下等候。轩辕见乡亲们出迎,立于曦云车上,抱拳致意。
嫘祖、母霏等迎上来手挽缰绳,拦住四骏说:“快下来吧,人们都望眼欲穿了。”
风后跟着跳下鎏云车,黄、夷二族一拥而上,将二位元后团团围住。
轩辕挤到大填面前,拱手施礼:“我师辛苦了。”
天老挤上来说:“前一阵,击败蚩尤,转危为安,二族狂欢了十多日。英雄凯旋,辛苦的是二位元后!”
大填兴奋地连声称赞:“正是,正是。”盯着轩辕说:“我早就说过,你从小就生而神灵,幼而徇齐,必当大任。这不,长而敦敏,成而聪明。穷桑之胜正说明,你为黄族元后,是我黄族之幸啊。”
嫘祖抱着昌意过来,轩辕眼睛里放出异彩,迎上去接过昌意,左瞧瞧,右看看,笑着吻了吻:“嗬!真棒的小伙子。”
轩辕身后走出彤鱼、嫫母,对着嫘祖躬身参拜:“见过元妃。”
嫘祖扶起二妃:“自家姐妹,不必多礼。”用眼细看,一个网衣网裙,皮肤暂白,美如美蓉;一个青衣青裙,皮肤苍黑,形容较丑;心下纳闷,为何选此丑女?
嫫母已经发问:“不知女节姐姐何在?”
嫘祖:“因身子不便,歇息着。”
那边,风后正同母霏、女宓说话。邑前,母寻子,妻迎夫,好不热闹。
君后们拥着轩辕进人鄈邑,眼前一座宫室巍然屹立,轩辕惊呆了,以为是在梦中。拭眼再看,果然,真是一座宫室,屋楼相迭,上栋下宇,阔门锁窗,十分壮观。宫室建在三阶台阶上,青石为基,白泥为墙,澄木为顶,红柱耸立,真比紫宫还气魄。后宫略小些。
容成介绍说:“前面是合宫,用以议决大事,后边是璇宫,为后妃所居。”说罢将身后二人拉出:“此宫室乃高元设计,赤将子舆修造。”
轩辕十分惊奇,离开鄈邑才一年,竟有这么大变化?一边看着,一边作揖:“二位杰作,宏伟壮丽确实前无古人了。”
赤将子舆,又名缴父,有巢氏之后,他说:“吾乃有巢氏之后,百年以来,构木为巢,代代相传,代代创新,才达到今日水准。”
缴父莽然一条大汉,眉脊突出,双眼铮亮,鼻子高高的,厚唇大口,胡须不长,但浓密,皮肤酱紫色,臂膀粗大。
缴父对轩辕赞不绝口:“元后败蚩尤于穷桑,是炎、黄、夷三族救星,是真正的盖世英雄,当居合宫,安抚天下。”
轩辕再次说:“先生神手,巧夺天工,以后即请先生为木正,为天下万民广建宫室。”
缴父谢过:“甘愿效力。”
轩辕大步登上合宫,见母亲附宝正立于殿前,立即伏地请安,附宝抚着他的头说:“瘦了瘦了。”
轩辕说:“孩儿不瘦,是母亲忧心的原故,以为瘦了。”
附宝,身子微胖,面色红润,慈样,一手扶筇杖,一手将轩辕拉起来,担心地说:“整日搬弄兵戈,真让我放心不下。”说罢抚着轩辕臂膀,泪光闪闪。
轩辕低着头说:“母后过虑了,非我情愿操弄兵戈,皆为蚩尤所逼。”
附宝指着南天说:“就是那个蟒儿吗?咳!孽子啊。”
沮诵上前,搀扶着附宝嚷道:“快!让元后进大殿瞧瞧。”大殿门前,一边是一盆萱荚草,一边是盆屈轶草。
萱荚草用来记日,尽管容成已经建立起干支记日法,但旧习难移。这萱荚草日生一叶,十五日后,又日落一叶,正好一月一枯荣。
大填指着萱荚草说:“元后去后,营荚草已经枯荣十数次了。”
轩辕点头,彤鱼指着屈轶草问:“这是什么草?”
大填说:“这可不是一般草,这草叫屈轶草,专指佞人。”
彤鱼不信:“俗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见草木是无情的。”
大填说:“如果不信,请留步,看众人入宫。”彤鱼仔细看着众君后一个一个从此进入宫内,均不见屈轶草弯曲。彤鱼笑着说:“哄人罢。”
泠沦冷冰冰地说:“这里没有佞人。”一会茄丰、喫詬等送食而来,大填说:“再看。”
当茄丰走过时,屈轶草齐刷刷地指向茄丰。
大填立即指着茄丰说:“这是个佞人。”
茄丰感到委屈,带着哭腔说:“冤枉,这分明是陷害。”
大填自信地说:“不必强白,日后自验。”
茄丰十分窘迫。他尖嘴猴腮,眼睛贼溜溜地四下张望,在众目睽睽之下更显得狼狈。茄丰憎恨大填,恨得咬牙切齿,心里暗暗地说:“好你个大填,以后非让你尝点苦头不可。”
轩辕过来拍着他的肩,为他解围说:“记住,心术要正,切忌不要生害人之心,做亏心事。”
茄丰见点破心思,吓了一跳,连连点头。
轩辕在合宫大宴群后。席间,轩辕说:“天降力牧,克其九黎,又有风后、大鸿、常伯等相助,黄、夷二族,才有今天,特立风后、力牧、大鸿、常伯为我四辅,风后主政事,力牧主战事,大鸿主天时,常伯主地利,凡我黄、夷二族不得违令。”
众君后均表示:“遵命。”惟有大填鼻翼微微一动,轻轻地“哼”了一声,轩辕装着没看见,命泠沦奏乐。
轩辕请四辅上座,躬身三拜。泠沦带着一帮乐人奏《大渊》。
泠沦头部畏冷,一年四季头系青帻,面部表情异常冷峻,很少见到他的笑容。但音乐造诣很高,所奏《大渊》,悠扬悦耳,似渊深而静,似林密而风清,似大河奔流,容纳百川,似日月经天,气贯长虹。轩辕听到这里,偷看大填,大填木然端坐,毫不动心。
席宴散后,众人陆续离去。只剩大填和轩辕时,轩辕说:“请吾师赐教。”
“既有四辅,就用不着我了。”大填仍然不乐。
“请问,吾师何事而不快?”轩辕明知故问。
大填沉默半晌才说:“我担心四辅均非黄族之人,须知不同族焉能同心?”
轩辕解释说:“黄、夷二族互为姻族,已经数百年了。血融骨连,实为一族。犹如中原百姓,相互之间已盘根错节,不可分了。
未来的趋势,当是氏族大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犹如《大渊》应该是容纳百川,用异族会使四海归心。”
大填听得有理,可是师道尊严,一时扭不过弯来,拂袖面去。
轩辕见大填师动怒而去,心情很是不快,端坐不语。过了很久,仓颉、沮诵一同进来,见轩辕形同木人,一动不动。
沮诵说话一向难听:“元后要做尸祝吗?干嘛不动?”
“什么事,让你烦恼?”仓颉好言相问。
轩辕以实相告:“今日立四辅,大填师有些不快。”
沮诵嘴快:“啊,原来是为这个,不怕,我去劝说。理是直的,弓是弯的,我能将他说通。”
轩辕制止说:“大填师认死理,越劝越倔,由他去吧。”
沮诵不赞成说:“这下他可轻松了,今后既不用传史,也不用记事。”
轩辕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说:“哦,说起记事,我反复想过,结绳记事,刻木记事,口耳传授,一是易忘,二是不准。能不能想些其他法子,让后世子孙,一看就明白。”
仓颉受到启发:“对!应该改进,黄盖童子也说过。”沮诵最怕动脑子:“这件事啊,让仓颉去想想吧,我去劝大填师,怎么样,分工合理吧?”
仓颉指着他的头说:“你这个猴精,什么轻松,你挑什么。”
三人哈哈一笑,一同离开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