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
归梦渐入佳境,却被狼嚎搅碎。
车队继续开拨,黑锅老头依旧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尾往前走,大声唱着内容诙谐的山歌小调活跃情绪鼓舞士气,他说的是官语所以谁都能听懂,幽默调侃的的歌词让所有人都笑得前伏后仰,拍手叫好声不断,长途旅行最枯燥乏味的是沉寂,但现在没有谁感到疲惫而昏昏欲睡,所以黑锅老头也成了这几千人队伍最受欢迎的超级大明星。
当然,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因为这么多逗人生乐的歌词是十大太上长老共同的智慧结晶,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加之人生阅历丰富,把各个地方的奇闻趣亊深入加工用山歌唱出来逗大伙乐,至于小调都是来自青楼歌妓,巧妙地暗喻男女之情深受欢迎,但经过处理去粕留精黄而不色,毕竟一大把年级了,可不能带坏后生,至于你喜不喜欢歌词,那就仁者见仁者智者见智,雅俗共赏。
大家都精神百倍兴致勃勃地赶路,居队伍中央的一辆马车却没有笑声,欧阳妈妈托着双腮呆呆地看着马屁股,有一碴没一碴回答女儿的话,精神状况不是很好,双眼失去往日的风采,欧阳静也没办法,跟她说东她答西,这时龙飞巡视一趟后回来了。
欧阳静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奇怪地问。
“院长爹怎么没唱啦?”
龙飞叹了口气。
“胖子刚才病了,我叫长老去陪陪他。”
欧阳妈妈忙关切地问。
“出发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龙飞没好气地说。
“这家伙看见路边野果一时嘴馋没忍住,现在又呕又泄。”
欧阳妈妈气得狠狠捶了车厢一下。
“真是不知死活,上次沙漠贪吃野果哑了半个月的教训不够吗?又乱吃,真是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痛。”
欧阳静叹了囗气。
“司马打不死,要死也是被毒死,不对啊,他为人十分谨慎,上次在祖地采了果子也找娘试过后才敢吃的。”
欧阳妈妈想到那茬更生气了。
“是啊,那小王八蛋心黑,幸亏绝交了,不然早晚会被他害死。”
欧阳静看看龙飞,不解地说。
“你才是大夫啊,院长爹又不会治病,莫非没查岀毒因让长老去认认好对症下药?”
龙飞呵呵一笑。
“果子没毒,他看见山民们吃才采了一些,但那是野柿子性凉如果下酒会引起肠胃不适,而胖子居然吃了满满一筐还喝了二壶酒,这不呕得惊心动魄拉得臭气熏天。”
本打算去看看情况的欧阳妈妈一听立马坐下,幸灾乐祸地说。
“活该,反正个子壮实拉个十天半月问题不大。”
欧阳静见妈妈情绪开朗起来,松了一口气。
“就是,离开娘这尊幸运神,司马有得苦吃了,现在肯定后悔死啦。”
龙飞是最不愿意他们两个不和的,都是至亲的人。
“要不老师去劝劝他,妈妈人最大度了,让胖子过来认个错重归于好吧。”
欧阳妈妈摇摇头。
“错就不必认了,朋友之间还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干什么,况且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如果他愿意就让他过来吧。”
龙飞笑了笑。
“让他过来?现在胖子可是个臭人。”
欧阳妈妈突然想起司马龙飞在沙漠盛情邀请她边吃饭边欣赏沾有粪便的黄金时,忍不住想吐。
“那还是等他好了再说吧。”
欧阳静拍拍妈妈的手。
“隔几天我去开导开导他,如果真心知道了错并发誓不再重犯的话,娘你大度点去关心关心病情,好汉转弯弯上转,一笑泯恩仇吗。”
龙飞点点头。
“是啊,我这兄弟别的都好就是爱面子。”
欧阳妈妈优雅地甩甩长发。
“死要面子活受罪,以后得劝劝。”
“呜……”示警的号角从前方传来,这是开路护卫发出的敌袭信号
龙飞一楞。
“哪路悍匪胆子这么大敢太岁头山动土?”
几个家主也迅速赶到这边会合,从每个人脸上来看都充满不太相信的诧异之色,不说自己这支队伍将近七千全副武装的人马,光看到旗帜上‘青林学院’四个大字就应该很少有人敢捻虎须,天下惟一御封的神府,砸它的招牌等于挑战皇权,即便官府不追究,跟青林这样的顶尖修院为敌无异是自掘坟墓,应该不会有蠢到如此地步的江湖势力吧。
欧阳静跳下车开始布署,她是这条船的舵手,遇亊得沉着冷静。
“坚伯,吹号角命马队停止前进,各位家主回自己的阵容全力戒备,飞,我们去看看是哪路吃了熊心豹胆的英雄好汉。”
担任开路先锋的是山庄各个家族挑出的精英子弟,全都身经百战骁勇无比,但此时竟人人面露惧色,显得紧张无比,因为他们前面的并不是劫匪,而是狼。
黑压压数不清的狼群,说狼群还是保守的,这是一支大军,由狼组成的军队,不知为什么它们并没发动攻击,而是停住了,停在距马队百米的地方,风吹过,一阵令人作呕的腥膻气味飘了过来。
还好,先锋护卫骑的是从异域高价引进的子马,它们是马中的王者,非常健壮,性格彪悍并不惧怕狼,一匹成年子马陷入狼群被吃掉前能用蹄子踢死好几头狼,所以小点的狼群除非饥饿过度外一般不会选择攻击子马。
虽然整个车队只先锋营这三十匹子马,但气势不弱,嘶鸣齐起,铁蹄刨地,一付随时准备战斗的模样,也正是它们的无畏让后面有些惊慌的马队渐渐镇定下来,同时发出嘶鸣,似乎在给勇敢的同类加油鼓劲。
“什么?银狼?这么多?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闻讯赶来的黑锅老头惊讶地喊道,满脸的不相信。
龙飞突然想到黑锅老头走南闯北,除了天上和地下去不了,好像没有他没闯过的地方,见多识广,几乎认识所有的野生动物,忙问。
“您认识这种狼?”
黑锅老头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狼群。
“它是银狼,速度很快,坚毅残忍,牙齿锋利能咬断铁链,七匹狼就能对付一只猛虎。”
站在他身边的司马龙飞吃惊地说。
“这玩意儿干得过老虎?那太厉害了。”
黑锅老头笑了笑。
“我是打个比方,它没蠢到主动去攻击比它强大的老虎,但猛兽一般也从不惹它们,食肉动物都会选择避开对方的地盘。”
龙飞问。
“这种狼有什么弱点?”
黑锅老头想了想。
“铜头铁背岩石腰,普通刀很难几下砍死它,惟一弱点是屁股,银狼一般最多百十只组群,这么大规模从没听说过。”
龙飞略有所思地说。
“会不会是原居地发生变故而集体迁移寻找新的领地,路过这里,我们运气不好给撞上了。”
黑锅老头点点头。
“只能这么解释,银狼是夜行动物,大白天出动肯定是急于去新领地。”
欧阳静纳闷地问。
“它们怎么停下了?难道怕我们人多。”
黑锅老头呵呵一笑。
“怕死就会饿死,狼虽然不怕,不过它们的军师怕。”
司马龙飞吸了口冷气。
“开玩笑吧,狼有军师?莫非成精了?”
黑锅老头仍死死盯着狼群,似乎在寻找什么。
“精倒没成,不过每个狼群都有个首领,而首领有个军师叫狈,那玩意儿没什么攻击力,在狼群里混点残羹剩饭,狼王收留它是因为这家伙比较聪明,能判断攻击的目标是否值得冒险,狼群停止不前肯定在等它的评估结果。”
司马龙飞笑了。
“狼王还挺迷信,胆子也太小了。”
黑锅老头严肃起来,口气带有尊重。
“狼群忠诚百分之百服从狼王号令,作为首领得对得起这份信任,尽量减少同伴的伤亡,这是一份责任和担当。”
欧阳妈妈瞟了一眼故意站得远的大胖子。
“是啊,得有担当。”
黑锅老头摸摸身边的马。
“看来狼狈都对子马有所顾忌。”
司马龙飞楞住了。
“狼连虎都不怕会怕马?”
黑锅老头笑了笑。
“马行千里吃草,狼行千里吃肉,你们发现一个奇怪的规律没有,食草的动物体格往往比肉食动物大很多,像这种子马四肢非常健壮有力,是马中的杀手,狼的速度快但怎么也快不过马,同等数量下,马能杀狼。”
龙飞明白了。
“狼的武器是利齿,马的武器是铁蹄,靠咬的得近身,靠踢的凭速度,被马来上一脚不死也至少粉碎性骨折。”
大胖子突然想到阿里·汉的漠北骑阵。
“马踏连营,龙紫有个好朋友手下全是骑兵,列阵一冲,百匹马能将上千人冲得七零八落,兵器都不必用。”
儿子有如此厉害的朋友,欧阳妈妈高兴得心花怒放,正想开口问仔细些,但又怕司马龙飞不理睬自己,想想便忍住了。
护卫队长兴奋地说。
“要不咱们马踏群狼,冲它一冲。”
黑锅老头白了他一眼,
“您老人家耳背啊?我说了是同等数量下,现在你三十匹马去冲几千头狼,别说马,连阁下都瞬间尸骨无存。”
护卫队长讪讪地说。
“师祖,我只是说说壮壮胆解解气,刚才被它们吓个半死。”
欧阳静知道他不会这么冒失,但忍不住仍想告诫几句,这护卫长可是太上长老们调教出来的精英,家族以后的栋梁。
“敌众我寡确实得慎之又慎,不可逞匹夫之勇。”
司马龙飞双袖一挽,跃跃欲试。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老头,说,哪头是狼王?我进去剥了它。”
黑锅老头说。
“这是很多个狼群组成的大部队,有十几个狼王,我现在发现了六头,背上背着个短脚犬的就是狼王。”
司马龙飞准备冲进去。
“我去打它个狼狈不堪。”
龙飞忙挡住他。
“树倒猢狲散,狼王一死狼群失去指挥可能一哄而散,那附近的村镇就会遭受灭顶之灾,咱们必须将它们全部就地歼灭。”
黑锅老头搓搓手,兴奋地说。
“发财了,银狼的毛皮价值千金,肉质虽然粗糙但十分滋补,比狗肉强许多,这下所有人都可以打打牙祭好好吃一顿饱的,唉,不是我们不走运踫上它们,而是这群狼点背。”
司马龙飞立即两眼放光。
“这么值钱啊?那的确是它们没算日子走错路倒了血霉。”
欧阳妈妈狠狠地瞪了司马龙飞一眼。
“残忍的人都冷血,无情无义。”
黑锅老头没听出欧阳妈妈话里真正的意思,忙替司马龙飞解释。
“侄女啊,弱肉强食自然规律,如果这群狼遇上的是普通人,它可不会讲什么仁义道德,对它们的仁慈就是对别人的残忍。”
龙飞认真地点点头。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悲哀。”
大敌当前赚钱第一,司马龙飞当然没心情去问伯仁是谁,反正问了也白问,肯定又是远房亲戚。
“那该怎么办?谁去跟它们做做思想工作劝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欧阳妈妈冷哼一声。
“呵呵,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反正肉多狼要吃老半天,在咽气之前说不定狼良心发现愿意成佛。”
龙飞生怕俩人又吵起来,掏出几根狼牙棒。
“太上长老,狼牙棒打狼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干脆速战速决省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黑锅老头忙说。
“快收起来,快收起来,堂主啊,狼皮沾血或者不完整就会贬值,一棒下去痛是痛快但钱没了,损失太大花不来。”
龙飞收好狼牙棒。
“那怎么办?”
黑锅老头说。
“堂主啊,你们不是会穿云指吗,冲上去照狼屁股上一点就行,只伤内脏不伤皮毛,连头一起的整张狼皮是上等精品,不愁没人出高价。”
欧阳妈妈点点头,吹了个忽哨,片刻,山庄一干长老飞奔而来,她将战略战术跟老伙计们仔细交待清楚,率先朝狼群冲去。
后来者居上,司马龙飞虽然最后一个启动,但却是第一个到达,论轻功连龙飞也只能望其项背,他真的太快了。
冲入狼群司马龙飞并没有立即动手掏狼屁股,他想试试狼的牙齿到底有多厉害,所以站着等待攻击。
一头硕大壮实的公狼似乎被司马龙飞趾高气扬的态度激怒了,一跃而起亮出锋利的獠牙朝大胖子的喉咙咬去。
“卟”公狼冲天而起,没咬着人屁股反被点穿。
欧阳妈妈挡在司马龙飞身前抢先一点出了手,跟着气急败坏地说。
“混蛋,又不是表演节目给人看,找死也别死在畜生脚下。”
随着鼻子嗅了嗅,皱皱眉。
“什么味道这么臭?狼屁?”
司马龙飞脸一阵发烧,来前拉稀不小心弄了点在裤子上忘记换。
“妈的,垂死之前还放屁攻击,拿狼命来。”
狼凶残勇猛坚韧,但在大修者手下就如同豆腐渣不堪一击,只片刻,一大群狼已命归西天。
“嗷呜”,一声狼嚎,充满悲怆,凄凉,绝望,这是狼王的声音,整个狼群居然全部停止了攻击。
龙飞手一扬。
“停。”
战场瞬间静寂,人与狼都默默相视。
懂得兽语的只有龙飞,他知道这是求和的信号,看着远处一头健壮的母狼,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呜”了一声。
狼是母系制度,权力最大的是它们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子孙们纷纷死去,狼王悲痛欲绝,它很聪明,知道人的弱点是善良,坚持反抗注定全狼覆灭,停止攻击或许能换回生机,鱼死网破是愚蠢的举动。
龙飞慢慢走向这头母狼,狼群让开道,他蹲下与狼王相视,双方轻轻交流了片刻,彼此碰了踫头,龙飞缓缓站起,大声说。
“让它们通过。”
大家一楞,胜券在握居然放弃?但知道龙飞肯定有他的理由,欧阳静一挥手。
“回去。”
狼群排列一行,慢慢前行,经过车队时马儿并没有惊慌,动物有动物的语言和行为规则,狼释放的是善意,表示只是借道而已,所以双方十分平静,擦身而过秋毫不犯。
待狼群消失远方,欧阳妈妈不放心地跟龙飞说。
“万一它们经村过镇吃人,那我们就造孽了。”
龙飞笑了笑。
“人可能会言而无信,但狼不会,它们只是想活下去,我跟狼王交流过,它保证进新领地之前不会大开杀戒。”
黑锅老头也认可这点。
“呵呵,堂主说得没错,畜生知足不知羞,人是知羞不知足,稚羊跪乳乌鸦反哺,人,唉,骨肉相残兄弟反目比比皆是,能不以怨报德已是大善。”
司马龙飞怔怔地望着龙飞。
“兄弟,你居然懂狼语?还有什么不会的?”
欧阳静挽着龙飞的胳膊。
“飞,呤首诗为它们送行吧。”
龙飞看着远去的狼群,感慨万千。
一凛玄毛绝壑尘,千寻幽碧认重瞳。
云颠独啸霜晨月,大野孤行雪地纷。
抵死犹能逼虎豹,危神原不惧黑熊。
居胥封作将军种,长恨勋名冠狗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