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越泽将所有人整理的报告一一看了一遍,让后抽丝剥茧般从里面选出了几个她觉得会是屈中平犯罪生涯中最有可能的几个拐点,然后将这些事情的详细报告整理的更加简洁,附上她的一些想法大概给出了一个思路,然后给一号发了过去。
她长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连续熬了两天多,所有人都累的眼睛血红,她是最后一个收工的人,现在连抬腿去床上睡的力气都没有,索性滚了两圈爬上沙发,随便扯过一张毯子睡了。
临睡前最后一个想法是柳微一会儿点饭的时候可千万要点烤肉炸鸡啊。
她这一觉只睡了两个小时,手机的震动惊醒了她。
有种食物的香气轻轻传来,越泽伸脖子看了看餐厅的方向,但没看到柳微的身影,她拿起手机接视频电话:“一号。”
手机屏幕上是张坚毅刚直的脸,他声音浑厚:“睡觉呢?”
越泽点点头:“睡一会儿了,准备吃点东西。”
她实在没抵得住香味儿的诱惑,一手端着手机,一边往餐厅走。
一号道:“我看了你的报告,想法终归是想法,你跟他们说过你的思路了没有?”
越泽道:“熬了两天,她们都睡着呢,给您发报告的时候是想提出一点思路,让您看看大致方向,具体的细节等大家精神好一点了,再一起商量。”
她已经走到餐厅,餐桌上摆着一份土豆泥,她抬手挖了一指头塞进嘴里。
一号“啧”了一声:“多大了还拿手。”
越泽坐下:“几个熟人,您就闭只眼权当没看见吧。”说着又挖了一块。
一号也知道说不动她,于是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思路可以,但是你要确保你们的行动不会引起注意。你们的任务是将屈中平悄无声息的带回来,至少在你们登上回国的飞机前,不能让他国有任何的警觉,所以你们不能暴露身份,一旦我国军人被发现在他国领土企图抓人,后果你心里清楚。”
越泽点头:“我知道,在这儿的每一步我都会跟您请示之后再行动,您放心吧。”
“还有,之前十方的那件事……可能和屈中平有关系。”
越泽手里挖土豆泥的动作停下,还带着血丝的眼睛强撑着睁开:“一号,我在报告里没说明,其实屈中平手里有些什么生意,我大概能猜到。”
看到一号示意她说下去,越泽道:“屈中平所在的那个市区,每年都有因为贩/毒被抓紧去的罪犯,但是都是小喽啰,从没抓到过大鱼,所以这一项,我认为有可能。经济犯罪我不是很懂,但是我稍微请教了一下我哥,据说娱乐产业是最经常有洗/钱行为的产业,而屈中平的儿子手里,恰好有两家公司,除了投资电影电视剧,其余的没干过几件。所以这一项,我认为也有可能。最后就是……”
越泽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然后微微提了一口气:“贩卖人口或许也有可能……”
她觉得这个猜测着实有点沉重,于是抬起头想顺顺气,言叙端着两份热气腾腾的意面站在她对面,然后将其中一份放在她面前。
然后给一号打了个招呼:“一号,我是言叙。”
越泽:“……你在厨房怎么也不说一声。”
言叙道:“油烟机的声音很大,我也没想到你听不见。”
我以为是柳微啊。越泽本想给自己的疏忽找个借口,结果发现她真是困糊涂了,柳微自从大学碰过一回油盐酱醋之后,就被她们仨联手从厨房这个地区里除名了。
言叙道:“我知道你怀疑什么,2008年到2012年那部分资料是我整理的,我跟你差不多有同样的怀疑。”
一号问:“是什么?”
“偷渡女性出国,贩卖或者……赠送。”
越泽将手机立在一旁,好让一号可以同时看到他们两人。
一号双手握拳:“猜测始终是猜测,你们俩要找到证据。”
越泽道:“根据警方的资料,屈中平出国的时候很匆忙,在国内的账户没有资产转移的痕迹,所有的资金都在国内,那么他在这里要怎么生存?”
言叙接话道:“他如果和境外有来往,那么他的资产很有可能早就转移到国外了。”
越泽皱这眉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屈中平确实可以将资产早早的转移到国外,可是既然他将资产转移到了国外,为什么不全部转完?要说他资产多到不在乎国内这些钱,那么他为什么还要留在国内继续违法做他的生意?
屈中平出国的那天晚上可谓是惊险万分,警方甚至将成泾市所有的高速路口封死,将所有没有启动的火车高铁以及没起飞的飞机全部叫停,但就是没能抓到屈中平。
越泽一直在想他究竟是用什么办法逃出中国的。
“对了。”越泽问:“让我们过来的那天,说屈中平出现在一家酒吧,这个消息时从哪里来的?”
言叙道:“是我们一直追查他的线人提供的,我们5月26日实施抓捕,没有抓到,然后就再也没找到过屈中平的身影,我们猜想他可能已经到达外国,由于屈中平逃跑的消息已经不是个秘密,我国也发出了屈中平的通缉令。所以我托我哥哥帮忙,但一直到8月9号,我们才再次得到他的消息。”
越泽在桌上轻轻画着,言叙继续道:“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我们最开始确实以为屈中平仅仅是个贪官而已,所以对于他的抓捕,我们极为严密且没有大肆声长,以免有人走漏风声。甚至连他的抓捕,都是通过刘队直接跟省上汇报。但屈中平为什么能那么快的逃走,我们也很奇怪。”
越泽锐利的扫了他一眼:“你是说省上有问题?”
一号制止她:“越泽,猜测不要随意说出口。”
言叙道:“其实这种怀疑,我们也有过,只是一直没有证据,而且这证据,会随着屈中平逃离的时间越长而越难找。”
越泽拖着脑袋,两天没睡让她的脑子像一团浆糊,没动一下都想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疼,她有点烦这种疼痛,小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毛病,自从她上了高三,就时不时的头痛,甚至还请过一段时间的长假。
言叙看到她五指插进头发里,用力摁着头皮按摩,他道:“你吃一点东西,去休息一下,这里我来。”
越泽嗓子里咳了一声,摆摆手:“没事儿,我得听完,过了这会儿我再找这个思路还得费时间……我们省掉那些推断,先定一下下一步要怎么办。”
言叙道:“我哥给了我一个联系方式,说万不得已时可以去找他。”
“那就万不得已的时候再去。”越泽道:“一号,让国内的经济部门查一下屈中平他夫妻俩以及他儿子所有的资金流向,尤其是他那个去世的妻子和儿子,他肯定不敢把这些东西挂在自己名下,最好就是亲戚,要是在查不到,那就查他父母兄弟,总能查到。我们就继续查那个酒吧,我怀疑它楼上的那个酒店……叫什么来着……沉醉?我怀疑那个酒店也有问题,也得进去看看。”
一号看她实在困得狠了,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方向,你睡醒了再好好布置一下……别着急行动,让所有人都休整好……行了你吃点东西快点去休息吧……小言你多照顾照顾她……这孩子。”
越泽巴拉了两口意面,觉得言叙做饭确实挺好吃的,但无奈她实在太困说不出什么溢美之词,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就匆匆扑上了床。
*
深夜,宫呈驱车开进了一处别墅。
穿过花园,车子稳稳停在庄严宏伟的西式建筑前,玻璃门已经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门前,带着白手套的手在车停稳的一瞬间帮他拉开了车门。
这是威廉,宫刻生几十年的老管家,整座宫府都是他再打理。
宫呈微微颔首,向他行礼。
威廉关上车门:“宫先生在二楼书房等你。”
宫呈顿首,然后稳步向二楼走去。
李落窈站在楼梯上方,看见他上来,眉间带着一点担心:“你……别顶撞他,再忍……”
“宫太太。”宫呈打断她:“我先进去了。”
李落窈侧开身,二人擦肩而过时低语:“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越泽的事……”
宫呈道:“我知道。”
我知道不是你说的,我也知道他知道越泽。
宫呈踏进书房,身后沉重的木门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宫刻生站在书桌后面的油画前,仔细端详着。
“这是我三年前的画像。”宫刻生道:“原本没有察觉时间的流逝,可面对着这幅画,却能清楚的感觉到我的苍老。”
宫呈沉默的站在他身后,不语。
宫刻生转过身来,粗糙的大手扣在椅背上:“宫呈,放你去Z国这几年,你的能力实在让我失望。”
“陈策被抓倒不足为惧,那原本就是一颗废棋。”宫刻生缓步走过来,男士皮鞋在木质地板上敲除十分有节奏的声音,他道:“越泽被你藏进固安公馆一个月,你都没能让她相信你,你究竟在干什么?”
宫呈终于开口:“她很聪明。”
“我当然知道她很聪明,和她母亲一样,漂亮又聪明。”宫刻生道:“可是这种女人最容易自视甚高,也最容易死于非命。”
宫呈问:“你需要她相信我?要让她做什么?”
“我要知道,她是否可以为我所用。”
宫呈:“她不记得我,人也变得警觉了许多。”
宫刻生冷哼一声:“她从固安公馆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你?”
“没有,我找不到她。”
“那是你无能。“宫刻生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宫钦在国内玩的时间也够久了,让他回来。”
宫呈沉默。
宫刻生道:“宫钦爱玩,要他继承宫家实在太难,越泽和越汕我也不做指望,我看人注重能力,血缘是其次,不过你最近太让我失望,叫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宫呈道:“宫钦还小,他的学业还有一年才能完成,现在叫他回来恐怕他不会听从,不如让他完成学业再回来也不迟。”
宫刻生道:“学业?还是他的那个小男朋友?国内的情况不可能让他们安安稳稳的在一起,不如过来。”
宫呈:“他们有个团队,说要一起做到毕业,只是一年而已,等他玩够了,一年之后叫他回来,他也心服口服。您不必担心,我可以亲自教他。”
“哦?你甘心?”
宫呈双眸平静:“我毕竟是宫家的外人,宫先生可以放心。”
宫刻生眼神锐利,几十年沉积下来的气魄几乎让所有人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不过宫呈直直迎上他的审视,毫无躲闪。
半晌,宫刻生的脸上堆起细微的笑意:“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