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们,这小子邪乎的紧,大家一起招呼他”赤刀门二当家老不死发令道。
话音刚落,各种兵刃暗器挟着阴风、带着呼啸齐向燕江城袭来,一刹那仿佛地狱里蹦出了无数的历鬼,狠不得一口把燕江城咬碎、吞噬、连骨头都不留。
燕江城嘴角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只见他将伞向空中一抛,手腕一抖,银龙出鞘,幽灵白骨剑的骷髅吞口发出呜咽的哨音,他身形似旋风般插进人群,刹时血腥味随着风雨在长街里弥漫开来。
赤刀门弟子狂潮般冲上前,他们不同的年龄、身份、使着各种不同的兵器,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杀死燕江城。燕江城的长剑像收割的镰刀,这潮水般扑过来的人群脆弱如蒿草。
弱者在强者眼中总是这么一文不值的。
雨花、剑花、兵刃相撞的火花,金戈交鸣,惨叫不绝。
燕江城在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如果你身临其境,你一定会感叹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而渺小,或许准确的说是弱者在强者面前是如此脆弱而渺小。
当伞从空中落下时一切已经结束,燕江城剑已归鞘,从容的接住了伞,身形回到了原位,依然一手撑伞一手执剑,目光平静,面无表情。
地下多了一十六具尸体,一十六具年龄、身份、体形各异的尸体,此刻却有几个共同点,他们都不能算善终,他们都死在幽灵白骨剑下,都是一剑穿喉毙命。
殷红的血正从死者伤口处汩汩流出,在小街汇成了河,红色的河。
赤刀门奔丧的马队中此时只剩下两个人,两个活着的人,驾车的马夫,灵柩边护灵的二当家老不死。
雨赿下赿大,一道闪电撕裂长空,映照着他们苍白冰凉的面庞,他们隐藏在蓑衣内紧握兵刃的手,此刻正在冒冷汗。他们知道此刻若出手,那最终结局只有一个,便是死,不是敌人死,而是自己,现在静静躺在地上、早已停止呼息的同门就是最好的榜样,出手无异与自杀。也许正是因为自已身手差,刚才来不及出手才侥幸活了下来,此刻看来要想活着离开这里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投降。
驾车的马夫双腿一软朴通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少侠饶命,我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我还要尽孝尽责,我还要养家糊口,我不能死啊,”那赤刀门弟子说得声泪俱下,悲凄之极。
燕江城执剑的手指在剑柄上微微动了动,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犹郁,最终他的手静了下来。
“放下尸体,你们走吧!”燕江城对地上跪着的马夫和灵柩旁坐着的老不死说道。
“谢谢少侠饶命!谢谢少侠饶命!”马夫叩头如捣蒜。
燕江城挥挥手,示意他起来。忽然跪在地上的马夫猿一般一跃而起,人在半空,双手从肋下抽出两把峨嵋刺,如饿鹰般扑向燕江城。
两把泛着寒光的峨嵋刺直接扎向燕江城天灵盖。这一击出奇不意,又稳、又狠、又准。
燕江城略微一惊,身子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向后暴退数尺,马夫两柄峨嵋刺透伞而过,贴着黑衣少年的鼻尖刺了个空,那马夫见这招偷袭未成功,当下不等燕江城身形站定,一招“流星赶月”两把峨嵋刺合二为一,身子竟如杆疾射而出的箭戟,挟着劲风射向燕江城胸口。
燕江城也不迟疑,握剑的大拇指在剑鞘上一弹,剑鞘激射而出,射向空中马夫,紧跟着银练如龙如影随形而至,迎向那射来的峨嵋刺,只见马夫空中两臂一分,峨嵋刺一分为二,一把将射来的剑鞘扫落,另一把势头不减,依然飞速刺向燕江城。
燕江城的剑和马夫的峨嵋刺迎头相撞,火星四迸,幽灵白骨剑势如破竹,将马夫峨嵋刺一分为二,燕江城手中的剑继续刺向马夫,眼看自己手中的一把峨嵋刺已成废铁,眼看那闪着寒光的利剑即将刺进自己的心房,马夫脸上竟没有一丝惧意,不但没有惧意,具然还在笑,自信的笑,因为此刻他的另一把峨嵋刺已神不知鬼不觉的贴着燕江城剑刃迅急的刺向对手的心房,一技必杀,一击必中,而他自己早将生死置置度外。
血再次喷射出来,马夫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的峨嵋刺在离燕江城心口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而对手的剑却早已贯穿了他的心房,他死都不明白,自已同归于尽的致命一击居然没有凑效,不是因为自己出手不够快、不够准、不够狠,而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兵器比对手短了三寸。
雨还在下,下得很大,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这恶劣的天气没有一丁点转好的迹像,刚才还策马狂奔龙精虎猛的一队人,此刻只剩下一个古稀老人。
赤刀门的弟子,本来是要回家奔丧、送掌门人落叶归根的,而此刻自已却莫名的长眠在异土他乡,成了孤魂野鬼。
人生有时真得很无常,你来不及安排、思索、感叹、来不及卿卿我我,一切就已成了绝响!一切美丽的念头都化作云烟。
赤刀门奔丧的队伍此刻只剩下一匹马、一驾车、一个人。老不死,唯一一个活着的人。
那匹套着缰绳的马,惊慌的马,想和同伙一样弃主而逃的马,被老不死紧紧扯住鼻缰,老不死面色平静,他不打算逃,当然也不会让拉他们回老家的马逃,至少在他死之前,他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回家最后一点的希望也破灭了。
片刻功夫死了这么多朝夕相处的同门,老不死为什么不悲伤?看到冷血无情的燕江城提着剑一步一步向自已走来,他为什么不恐惧?他又为什么无声无息一动不动的坐在灵车上?难道他知道所有的反抗挣扎都是徒劳,与其屈辱的活着,不如体面的死去,此刻能做的只是等死而已,难道他这一生当中见惯了江湖仇杀,这样结局早已无动于衷?难道他老的已经耳聋眼花,眼花至看不见死人的血,耳聋到听不到绝望的呼嚎。
燕江城一手撑伞一手提着剑来到老不死面前,他的伞已残破,雨从那破洞中钻进来,打在他的脸上,白晰面容上挂了数滴晶莹的珠子,不知是雨是泪。
无论是那是雨是泪,有又什么打紧,只要流的不是血,虽然江湖人常说:“英雄流血不流泪。”但那多少有些荆轲赴秦的无奈,如果给你选择,我相信大多数人宁愿做流泪的凡夫,也不愿当流血的英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想当英雄,更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英雄。
燕江城盯着车上的老不死,灵柩旁的老不死也瞅着燕江城,燕江城目光冷酷而执着,老不死眼神诡异而迷离,四目相对,就再也不曾分开,仿佛两双眼睛成了磁石的南北极,互相吸引。
“年轻人,你是猎头社的?”老不死问。
“是。”燕江城答。
“你叫什么名字?”
“燕江城。”
“据老夫所知,猎头社向来只做项上人头的买卖,今日怎么会抢一具死尸?”
“今日这不是猎头社的买卖,是我个人的私事。”
“噢,能说来听听么?”
“不能。”
“难道老夫要做个明白鬼,你也不成全老夫?”
“我不愿杀人,留下马车上的尸体,你走吧。”
“我倒情愿你现在杀了我。”
“为什么?”
“人生在世,七情六欲,贪恋痴嗔,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诸般苦楚,真是生有何欢,死有何憾?唉!一切希望不过是黄梁一梦,一切繁华不过是镜花水月。死倒是一种解脱。”老不死呢喃自语。那声音犹如夜梦呓语,苍桑、颓废、无奈。
一切不过是黄梁一梦,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燕江城目光也渐渐变得诡异而迷离,痴痴的重复着老者的话语,竟也出满苍桑、颓废、无奈。
“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死了就是最完美的结果。”老不死紧盯着燕江城,嘴唇不停地蠕动,他的话仿佛是一种魔咒。
燕江城的目光变得焕散而迷茫,着魔似的不断重着老不死的话,恍恍忽忽的举起了手中的剑,慢慢的、慢慢的调转剑头,他的剑刺了出去,他这次剌向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已的心脏。
老不死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轰隆!”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响,燕江城一激灵,猛然回过神来,他的剑已在他胸前刺出了血花。
“好阴毒的疑魂大法。”燕江城惊怒道,眸子精光暴射,那原本剌向自已心房的一剑忽调头剌出,老不死见燕江城被雷声惊醒,急忙跃起向后急退,但为时已晚,只见寒光一闪,幽灵白骨剑已穿喉而过,老不死重重的倒在了车内,倒在了赤刀夜叉的棺木旁。
燕江城跳上车,将老不死的尸体踢下灵柩,他打开棺木,确认了棺材里躺着是赤刀夜叉尸体,然后他收了剑,驾着马车往榆树村而去。
他的身影,他的幽灵白骨剑,成了这个小镇居民一辈子忘不掉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