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脚的青云镇,有一间酒肆。
一大早,喝酒的人并不多。五、六个江湖人打扮的汉子,三三两两地散坐在酒肆大堂内,一个说书的盲眼老头一边一呷酒一边侃侃而谈。
一年之际在于春,一日之际在于晨。芸芸众生,为着生计奔波劳碌,每天的清晨是何等的弥足宝贵。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就算有足够的时间却不一定有足够的银子,就算有足够的时间又有足够的银子确不一定有喝酒的愁肠或酒量。但这一切却让一个人全占齐了,这个人就是西北独行刀侠秦刚。他黑衣长衫,腰上挂着一把弯刀,头发散乱的披着,挽着袖子露出臂膀坚实的肌肉,古铜色的脸上布满了青色的胡芷,浓眉微锁。
秦刚到青云镇已经三天了,他原本要去“解剑山庄”的。解剑山庄就在青云山的山顶,即使步行最多也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就到了。可他却迟迟没有动身,他在等,等什么呢?他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是直觉告诉他,现在还不是上山的时候。
秦刚走进酒肆大堂,一眼就认出了说书老头就是武林太史公四知先生,他摸了一锭银子扔在大厅的柜台上,然后挑了一个临街的桌子靠窗坐下。阳光从窗棂透进来,显得温暖而安静。老板老胡端来一坛陈年女儿红,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摆上一盘卤牛肉,一盘油炸花生,一盘泡竹笋,一盘酸莲藕四碟精致下酒小菜,这姑娘是胡老头的孙女,名叫海棠,只见她穿着红裙绿衣,扎着两根小辫,脸很白净,模样又清秀又标致,由其是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甚是惹人怜爱,虽是村姑打扮,越发显得纯朴无瑕。
秦刚让海棠给说书的四知先生也端上一壶好酒,请他讲一段解剑山庄的典故,四知先生接过海棠端上的酒,寻声转过头望着秦刚方位微笑着轻呷一口,秦刚也举杯微笑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四知先生放下酒壶便说了起来。
三尺青锋震九州,
万里风云一剑收。
这句诗说的一把剑,霸气、孤傲,卓而不群、人人敬畏的剑,武林中人,哪怕是个聋子也一定听说过的宝剑:“神魔屠”。
当然比宝剑更出名是宝剑的主人剑神欧阳栖心,如今宝剑的主人已随风而逝,只有那柄名震天下的宝剑“神魔屠”还珍藏在青云山上。
小老儿我看得出来,在座诸位都是打算上解剑山庄的,解剑山庄就建在这青云山上,出了镇从东麓上山,行十来里便可见一白色的大理石牌坊,那石牌坊高大巍峨,牌扁上刻着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天下第一剑”。牌坊方柱上刻有一幅对联:“解剑本是慈悲为怀;好斗需知天外有天。”
这幅对联刻在坚硬如铁的大理石上,以剑做笔,入石三分一气呵成。牌坊上十九字一剑雕成,字不走形,石不崩裂,需要把剑的招式和剑刃的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炉火纯青,这简直就是武林神话。最重要的是这些字暗含玄机,初观之:字若游龙飞凤,潇洒从容,绝不脱泥带水,再看又若金戈铁马,万马奔腾,排山倒海。见字者如见其心,有人见字,仿佛看到小桥流水,云淡风清;有人见字,恍若身陷囹圄,杀机四伏;功力不够者到此牌坊即走火入魔。若是进了牌坊,再行百十余步有一亭,名曰:“解剑亭”。亭边有门卫当值,客人前来拜会,必然会在解剑亭卸下兵器,过了解剑亭,在步行上九九八十一阶石阶就到了解剑山庄,沐浴更衣,再有人通传至庄内,得到庄主充许方可入庄拜见。
“这是多么高傲不可一世的规矩,对于一个刀尖上舔血的江湖人,兵器就是命,放下兵器就意味着人为刀俎我鱼肉,放下只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绝对的畏惧,一种是绝对的信任。难道从来没有人打破解剑山庄这个规矩?”秦刚好奇的问。
四知先生听出了秦刚的声音,他向着秦刚座处颔首道:有,这三十年间能身带兵器进入解剑山庄的总共有三个人,第一个是二十九年前“猎头社阎罗堂”的教主白骨圣母,当年解剑山庄联合七大剑派灭了阎罗堂,白骨圣母劫后余生,她潜入山庄欲行刺剑神欧阳栖心,可惜功亏一篑,从此后不知所踪。
第二个带剑进入山庄的是十年前华山掌门剑挽清风邀明月的清风道长,清风道长据说在华山修行时悟得仙机,已把华山剑法练得出神入化。达人剑合一之境,以梅枝为剑,获欧阳栖心的特许,进入解剑山庄品茗论道。
第三个带着兵器进入解剑山庄的是神偷司空乘风。去年欧阳栖心仙逝后,江湖中有人觊觎解剑山庄的镇庄之宝“神魔屠”,于是便花了大价钱雇司空乘风前去盗宝。居说司空乘风潜入山庄,从那天开始这个来去如风的妙手神偷就彻底的从江湖上消失了。
“噢!剑神欧阳栖心已逝,解剑山庄还有谁能擒住神偷司空乘风?”一个黑脸汉子听到此处惊叹道。
四知先生道:“欧阳先生虽死,可他嫡传弟子灵、风、雅、骨也绝非等闲之辈:剑之灵,剑之风,剑之雅,剑之骨,谓之剑之四味。剑之灵柳丝丝是个女子,灵,魂魄也,剑人合一,剑招灵巧,轻盈诡变,飘忽不定。剑之风,讲究风行电驰,快如摧枯拉朽。穿行天地之间,不拖泥带水。雅之剑,吴中举,原是一个落地秀才,擅长诗文,此人之剑注重势、韵二字,常以剑为舞。剑之骨,人无骨不立,剑无骨不强,宁折不屈,以剑为骨,硬扎硬打,最狠辣凶猛气势滂沱。还有解剑山庄的少主欧阳夺旗,江湖中虽不曾留下些许名声,但也是最神密莫测。
秦刚听四知先生说出这些武林秘闻心中暗自称奇。
只见四知先生破衣粗布,用四根残存的手指握杯自饮,忽而摇了摇酒壶叹道:“可惜,可惜,怎地这么快就没了!”
“先生若不嫌弃,何不过来喝一杯?”秦刚端碗邀道。
“这到是个不错的建议,只是老朽怕付不起酒钱。”四知先生笑道。
“不用你付酒钱,只用你讲故事。”秦刚笑道。
“老朽别的本事没有,但是你若想听故事真是找对人了。”四知先生说着拄着拐杖走到秦刚对面坐下。
秦刚叫海棠再上一个大碗,自己亲自斟满,然后躬身端起敬道:“久仰四指先生大名,晚辈秦刚正有事请教。”
四知先生用残存的四根手指接过酒碗笑道:“原来秦少侠早就认出我这个糟老头了。好说好说。”
“数月前在少林寺,晚辈对四知先生的轶事就略有耳闻,四指四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当年飞鹰帮帮主雷辰夺权弑师,先生秉笔直书,雷辰惊孔震怒,许以重金诱先生删改其罪,先生不肯,那雷辰又以酷刑相挟,曾胁迫先生,若先生敢写其罪,一字斩一指。先生不屑,当其面书其罪,雷辰一字一刀斩先生六指,先生以血为墨,照写不误,雷辰惊惧,欲杀人灭口,幸得开封神捕战沧海及时赶到相救,诛灭了飞鹰帮。先生这等高风亮节成为武林佳话,被尊封为武林太史公。晚辈对先生敬仰的很,正有事讨教。”秦刚恭敬道。
四知先生喝了一大口酒,放下酒碗哈哈笑道:“我来找你,你在找我,真是不谋而合啊!想必少侠也是为解剑山庄而来?”
“先生果然未卜先知,我正想向先生请教此事。只是不知先生找我又为何事?”秦刚道。
“解剑山庄剑之风之死和西北霸剑堂被剿灭之事,据我所知实情与江湖传闻有出入,老朽此次前来,正想找你求证。”四知先生道。
二人边喝边聊,秦刚将那日霸剑堂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四知先生也告诉了秦刚许多关于解剑山庄的典故。
不觉间四知先生已有七分醉意便起身告辞,秦刚送四知先生出门,恰有一人进店,那人和秦刚一照面,眼神一怔,匆忙进屋,秦刚回头看那人身形和步态竟似十分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待四知先生走远,秦刚才恍然想起适才进店那人的身形步态特像开封侠义山庄的管家老熊,只是面相上又不像,莫非是易了容?秦刚想到此处忙进店寻找,那人已不知所踪。此时已日上三杆,秦刚方才和四知先生喝得尽兴,此时酒劲上来只觉困倦得很,便回客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