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沧海赶到皇宫的时候,还没早朝,按惯例他手执御赐金牌由当值太监带领从偏门进宫,来到了龙亭大殿丹墀前停下,将拟好的密奏交于内侍太监进殿禀奏,不多时有太监出来宣召,战沧海跟着内侍太监进得大殿,只见黄金台上,凤羽扇开,瑞兽炉里,香烟袅袅,太宗皇帝正襟肃坐龙椅之中,战沧海在白玉阶前跪拜,行了君臣之礼,太宗皇帝恩准其平身,赐坐,内侍太监将战沧海所奏密折呈上,太宗皇帝看罢愠怒道;“这些江湖草莽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啦,朕卧榻之侧的‘解剑山庄’尚未摆平,西北便又出了悍匪‘霸剑堂’,而今居然又有人借昔日魔刀余威聚啸少林,李公公,立刻传翰林院拟旨,出兵少林剿灭乱匪。”
那刚才替战沧海传奏折的李公公慌然上前跪下道:“圣上息怒,请听老奴一言。”
“讲。”太宗皇帝余怒未消的道。
“古人云;‘儒者以文乱法,侠者以武犯禁。’江湖人士历来是朝廷大患,但太祖皇帝驾崩不久,圣上新近登基,礼应施仁政,以收天下民心,若是冒然大动刀兵,恐损社稷基石,依老奴愚见,不若以江湖之法治江湖之人,以毒攻毒解朝廷之忧。”李公公款款道。
太宗皇帝沉思片刻道;“公公所言甚是,你这一提醒我到想起一个人来。”
“不知圣上想起何人?”李公公问道。
“刀神唯我独尊,二十年前其救驾有功,被太祖皇帝封为刀神,但太祖皇帝虑其出身草莽,恐野性难驯,只给了他一个有衔无权的虚职,他执意不受,不辞而别隐居山林,朕如芒在背,一直派大内秘探监视其一举一动,这么多年他隐居山林倒也安份,朕这就拟一道圣旨,召他出山,若是他听召出山,就令其来驾驭江湖众匪,为朝廷所用,若是其不奉召,其心必异,此人再不可留。”太宗皇帝道。
“圣上英明,此实乃万全之策也。”李公公俯首赞道。
“战爱卿以为如何?”太宗皇帝问战沧海道。
“圣上英明,臣以为如果能请得刀神前辈出山,实乃朝廷之幸,百姓之福。”战沧海起身答道。
太宗皇帝当即令李公公拟了一道密旨。
“战爱卿你过来,”太宗皇帝对着战沧海唤道。
战沧海走近,太宗皇帝从卷宗中抽出一张密折道:“此乃刀神隐身之处,你即刻带着这道秘旨动身前往,务必请其出山相助,记住以毒攻毒,以江湖法治江湖人之策,以解我朝廷忧患。”
“谨遵圣命。”战沧海领旨而退。
峰如斧劈,壁如刀削,莽莽昆仑深山茂林之中,一个身着黑衣体形魁梧,满脸长满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在乱石棘荆中川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战沧海。只见他纵行跳跃步覆如飞,那硕大的身躯如猿似鹰狡捷而轻盈,几个起落已来到了一处两峰对峙的狭谷入口,战沧海收住身形抬头仰望,只见南北两峰相向对立,如两柄利剑直插云霄,最窄处仅相隔数尺,天若悬线,两峰绝壁数丈之上恒耽着一块巨石,那石仿佛从天而降,却恰巧被夹在两峰之间,布满青苔的巨石上依稀可见横刻着两个字“栖心”,两边绝壁上还各刻着一句对联,左书“观泉止欲”右写“望峰栖心”,字迹酋劲,力透岩体,只是在岁月风雨侵蚀下,那斑剥凋零的字迹也仿佛饱经沧桑。
战沧海瞅着这两个字,深深喘了口气,脸上显出一丝欣喜之色,只见他从腰际摘下一个酒葫芦,仰脖咕咕碌碌一阵狂饮,复又将那葫芦挂在了腰间,抬手用衣袖一抹唇边和络腮胡上的酒珠子,侧身一闪插进峡谷之中。
峡谷入口处极其狭窄,潮湿幽暗,仅容一人侧身而过,战沧海如壁虎般贴着北岩岩壁,蜿廷曲折行了里许之后,狭谷豁然开朗,南北两峰高度逐渐有了落差,半山腰上有了稀稀落落的灌木,那些峥荣的山石也慢慢柔和起来,欲往里走欲加宽阔,光线也渐渐变得明亮,有水声隐隐传来,水声轰隆隆赿来赿响,夹杂着鸟鸣猿啼,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水草味,战沧海加快了脚步向前方出口处奔去,雾岚飘渺中只见前方一道瀑布从天而降,恰似银河倒挂,气势滂礴,声如惊雷,那瀑布原是从南、北峰顶上坠落的两道溪流,大自然的鬼斧神功让两条溪流在两峰对峙的半空中交织碰撞,形成一道壮观的自然奇景,此瀑布恰好形成了一道无法穿赿的水墙截断了狭谷出路。
战沧海此刻仿佛进入了死胡同,他心头一凉收住身形,在瀑布边站定细看,只见头顶水雾缭绕,峰高壁绝,鸟兽罕至,脚下不远处是一个数十丈深的悬崖,崖下有一湖,湖水深碧,想是极寒极深,那飞瀑之水急泄而下,在湖面上击起朵朵雪白的水花,水石相撞发出轰隆隆巨响,在狭谷间激荡回应久久不绝,此情此景,任谁置身其间也会显得渺小之至,战沧海那原本充满欣喜的眸子此刻不由焦灼痛起来,不时有细末水屑飞溅在战沧海脸上,他那古铜色棱角分明的脸,两道浓而密的剑眉慢慢的皱成了一团。
战沧海回首望望来路,又看看前方,踯躅半晌忧疑不决,最后眉头一横,又从腰间解下酒葫芦,仰起脖子咕咕碌碌地将葫芦里的剩酒喝个尽光,只见他左手抓住酒葫芦,右掌向前一劈,他这一劈力道大的出奇,丝毫不逊于飞瀑的万均之势,,就连那雷廷落下的水势竟也被他这凌历的一掌劈开一个缺口,他的身子就像一只鸟一样,在这个缺口闭合的间隙飞掠而进。
战沧海飞过了瀑布,人在半空极目远眺,眼前景像又大有不同,前面是一望无际的竹海,脚下是一潭碧绿的月牙状的湖水,在月牙的边上有一间小小的茅棚,茅棚前方有一块突兀的巨石,巨石上依稀可见一个坐着的钓叟,整个画面就是一幅绝佳的山水画卷,一幅绝对可以让人留恋往返的山水画卷,但此刻他却不敢有思毫留恋,因为他虽像鸟一样飞过了急瀑但他终究不是鸟,身在半空,刚才那全力一纵的气势已尽,身子此时正像一块石头般急速下坠,坠向那深不可测的碧水寒潭。
就在离水面还有数尺高的时候,战沧海左手一抛,手中葫芦落入水中,而他的脚几乎与此同时不偏不倚恰恰踩在了葫芦上,,只见他右脚尖轻轻一点,紧跟着双臂翼状展开,整个人似大鹏展翅般借着葫芦的浮力一跃而起,在跃起的同时左脚尖在葫芦腰间系带上一勾,葫芦又被勾起在半空,他伸出左手稳稳接住,这一跳跃出了数丈,当去势已尽,身子下落时复又将葫芦抛出,整套动作轻灵飘逸环环相扣,配合的天衣无缝。
碧绿的潭水,雪白的浪花,飞流直下的银河,一个鸟一样在湖面上翩翩飞舞的黑衣人。
多么神奇美妙又不可思议的一慕,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居然有人无动于衷,熟视无睹。
对所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的是一个老人,一个看起来像死人一样的老人,灰白的头发,灰色的面容,灰色的长衫,手握一根灰色的钓杆,坐在湖边一块灰色的巨岩之上,他那灰色的眸子一动不动的一直盯着水面上那个灰色的、一动不动的浮子。这一团灰,浓得化不开的灰,将他和周围无情的割离成两个世界,就像整幅绝佳山水的一处败笔,让所有人看了也不由生出一种心灰意冷的遗憾,时间在这里仿佛也凝滞了。
战沧海径直向灰袍老者奔去,几个起落已稳稳站在了老者身旁,老者却似浑然不觉,战沧海府身上前拜到;“在下开封府总捕头战沧海叩拜刀神前辈。”只见那垂钓老叟头也不回的冲他挥挥手,示意他坐下,战沧海看见老者那聚精会神的样子,欲言又止,躬身在灰袍老者身侧坐下。
风声,水声,鱼儿吹泡声,战沧海焦急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幽潭中鱼浮旁边冒了一个水泡,二个,三个,水泡赿来赿多,鱼浮忽地钻进了水里,灰袍老者那灰蒙蒙的瞳子忽而闪出一丝亮光,他手腕一抖,钓杆扬起,一条赤尾锦鲤活蹦乱跳的出了水面,老者伸手稳稳接住,那样子极像一只捕食的壁虎,一只隐蔽着等待猎物的壁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是必胜地,也一定是致命的。
灰袍老者摘下鱼勾,抠开鱼腮看了看,不禁摇头叹道;“可惜,可惜!”随手将鱼丢进鱼篓,收了渔具,起身弹了弹屁股上的灰尘,转身欲下岩而去,战沧海连忙起身再次施礼道;“开封府总捕头战沧海拜见刀神老前辈。”
老者回头用灰蒙蒙的眼睛望着战沧海道;“噢,你就是被封为明察秋毫天下第一的神捕战沧海?”
晚辈正是战沧海,什么明察秋毫天下第一那全是江湖朋友的抬举,实在愧不敢当。
“战捕头又何须自谦,能从雷铤万钧的急瀑之中飞身而过,数十丈的落月湖蹬苹渡水如履平地,不但毫发无损而且浑身滴水未沾,单凭这手追风八式的轻功,当今江湖上能与你并驾齐驱的恐怕已廖廖无几,只不过我这栖心谷里没有刀神,只有钓叟。”
老人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战沧耳里却字字千钧,眼前这个专心垂钓,形貌颓废的老人,竟一眼道出了他的武功家数,这不由得让他又惊又敬,更加确定眼前这个老人就是他此行要找的刀神。
战沧海再次躬身施礼道:“卑职奉皇上密旨,特请前辈出山相助,还望前辈能以国家社稷百姓苍生为重。”
老人沉默良久长叹道:“唉!老夫早已退出江湖,不问尘事,可皇上还是不放过我!”
战沧海道:“老前辈乃是国家柱石,皇上危难之时,当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刀神前辈。”
刀神苦笑道:“皇上到是关心老夫的紧,自我在这栖心谷隐居起,皇上就一直派人暗中监视,二十年来,老夫从未涉足江湖半步,皇上又何必逼老夫再坠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