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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仙子远去

来到赈济点求医的人,从一开始的少数人,到慕名而来的越来越多,直到后面几天,又开始趋于减少。

不是因为染病的人少了,只是这方圆百里内,染病的已经很多都被他们治的差不多了。

其中一些并不严重的,经过在赈济点呆过几天的人们耳濡目染之下记住的些许药方,口口相传之下,也不必麻烦任仙子,就可以自行采药抓药,治愈疾病。

而至于更远的,毕竟行动不便,让那些病怏怏的灾民们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走百里,来到一个只是谣传而并不熟悉的医者那里求医,还不如在附近找个熟悉点的郎中碰碰运气。

外面的人越来越少,但终究每天还会有几十个。

到了这个时候,任仙子已经很少再出面了,因为高旸已经可以全面处理。

故而这最后两日,除了有些特殊的疑难杂症,任仙子会出来看一眼之外,其余事情便全都交给高旸了。

高旸知道,终究是到了别离的时候了。

任仙子这是要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为之后的离开做准备了。

想到此处,高旸内心一阵憋闷。

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他们真的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纵然高旸有心将之挽留,可又让他如何开口。

他一个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落魄书生,就是最近长了点医术,还是人家任仙子教的,他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理由去挽留这么美丽而优秀的仙子呢?

医楼内,看着熟稔地忙里忙外,忙前忙后的高旸,小兰不由有些担心道:“小姐,咱们就真这么走了么?要知道这里可是最中心了。”

一旁的任仙子此刻哪里还有那如沐春风的笑容,此刻的她面色淡然,无喜无悲,淡淡开口道:“本事已经交给他了,能否活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无论结果如何,也都算了却了这一番因果。”

终于,在高旸独自接诊的第三天,他再没看到任仙子主仆的身影。

高旸心中一慌,连忙冲进她们主仆的屋中,哪里还能再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任仙子走了,领着她的婢女小兰走了,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

高旸不甘地寻找着,找遍了赈济点每一个木棚,甚至后山也没有忘记,终究还是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屋子。

除了那些还未用完的柴米,就只剩下的一座座木棚证明她们曾在这里停留过,只剩下自己脑中的草木之道,证明她曾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过。

高旸内心一阵沮丧,整整一天都闷闷不乐,就连过来求医的病人们都看得出来,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惹怒了这个年轻医者。

高旸倒是没有将情绪发泄到这些无辜者身上,无论自己内心怎样,他都不遗余力地为这些患者们诊治着。

不因自己的负面情绪而影响无关的外界,这是高旸从来遵守的原则,亦是从这近两月来从任仙子身上感染的品质。

就如任仙子,就算她再怎么完美,她终究是一个人,总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虽然别人看不到。

但无论何时何地,她在面对他人的时候,总会保持着和善的微笑,不会因为对方的粗鄙污浊而面露不耐,而一直尽心尽力地为每一位患者治病。

高旸虽然学不来任仙子那永远散发温柔与善意的微笑,但还不至于因为自己内心的一点小情绪,就耽搁对病人的诊治,把原本一剂药就能治好的病拖成两剂。

高旸就这么在这木棚中待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他仔细回忆了自己从被救以来,和任仙子主仆相处的点点滴滴,终于将这些化作最美好的记忆,封存在内心最深处。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自己的人生最低谷,那个最落魄最绝望的时候,曾经有一位圣洁的仙子闯进自己的内心。

她不仅拯救了自己的生命,还救赎了自己的心灵。

她的美丽与善良,洗涤了自己的内心与灵魂,让自己知道世间尚存那么多的美好,不能因为一时的失意而放弃一生的绚烂。

她让自己觉得自己的生命有意义,让自己的生活重新点燃希望。

她将化作自己一生最美好的风景,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心底,哪怕最终自己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得到。

任仙子,就此别过!

高旸不再沉湎于任仙子离去的伤感,亦不再沉沦在过去两个月的欢乐。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无论快乐与悲伤,都是过眼云烟。

只有当下才是真实的,他要做的,就是把握当下。

和任仙子的相处时光是欢乐的,那么他便不要再在这段欢乐的末尾添上悲伤。

三天之后,高旸将当日最后一位病人诊治完毕之后,将厨房之内剩余的柴米全都分给了在场的灾民们,自己只带了些干粮和随身衣物,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个留存他一生中最美好回忆的木棚区,下山而去。

下山之后,高旸看着已经晒干的官道,深吸一口气,随后坚定了心神,辨明了方向之后,向着自己的家乡而去。

在此之前他早已想好,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回去一趟。

虽然都说全乡村民都被洪水冲走,无一幸存,但万一呢?

如果不亲自去看一看,他又怎么会甘心?

就算自己的家乡早已沉没,父母亲人尽皆罹难,他也要找到他们的尸骨,让其入土为安。

就算什么都找不到,他依旧要回到那个生养自己的地方,寻一寻那曾经的回忆,了却自己一生的遗憾。

春闱之后落雨,经过接近两个多月的连绵暴雨,再出阳光之时,已经临近盛夏。

而大燕的东北,在经过这场耗日持久的暴雨之后,竟紧接着便迎来烈日炎炎。

就仿佛是两个月的雨已经将天上的水汽都下尽了一般,一连二十余天,竟连一片云都难以得见。

百姓们好容易度过洪灾,而今又饱受酷日之苦,真是叫人徒生嗟叹。

好在因为之前的雨患,田地里水量充沛,不至于不能播种。

但显而易见的,经历过涝灾之后,又遇酷日暴晒,今年的收成肯定不会很好。

距离离开木棚已经三天了,高旸顺着官道一路行来,每遇身染疫病之黎民便会停下来耐心诊治,偶遇山丘亦会登山一游,寻些草药备用。

虽一路走走停停,但胜在活得充足美满。

百姓亦有感恩者,有感激高旸医病之恩,纵然生活艰苦,亦会分些吃食酒水供高旸充饥解渴。

故而三天以来,他吃了不少百家饭,倒是自己带的干粮却并未消耗多少。

这日清风徐来,拂面而过,倒是让一路上被烈日暴晒的行人多了一分凉爽气息。

高旸借着清爽的微风,相约几个同路者结了个伴,一路北上,终于出了元洲,来到了临近的镇洲地界。

这也标志着,距离自己的家乡,又近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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