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虽然和传说中的大秦王朝没法比，但终究也算是地大物博。
东方自无边海而起，直到西方接壤的大陈国，少说七八千里该是有的。
北方依傍神冥江，往南则是大越国，两地之间，不走个万里之路，也是很难从这边来到那一边的。
细算之下，除了西南方周围列国共同臣服的大秦王朝，燕国在这些小国之中，算是幅员辽阔的了。
这么广阔的地域，国君自然不能事事躬亲，故而大燕下辖又分七七四十九个州府。
关州、林州和镇州便是大燕最东北的三个州，亦是此次雨患最严重的三个州。
三州互相毗邻，其中高旸家乡所在的关州在最东北，北面就是神冥江，东面则是无边海。
关州西面则是林州，林州和关州一样，北面也靠着神冥江，而其东南则是东临无边海的镇州。
林州和镇州哪一个都和关州相接，高旸进京的时候，走的就是林州。
然而此次回转，随着任仙子一路接济灾民，医治瘟疫而来，虽然也是往东北而去的，却已经偏离了原本高旸进京时的路线，倒更往无边海那边更加靠近。
故而这次高旸取道镇州，一路北上，回转关州。
东北这三州，每一州地势都有其特点。
镇州多山，林州顾名思义，树木丛生，而关州则因是神冥江向东南入海之滨，地势偏低，水泽充沛。
故而本来镇州才是暴雨下的最严重的一州，但水往低处流，水患最严重的反倒是关州，三乡之地化为乌有。
才到镇州地界，高旸便体会到了什么叫“山州”。
一路行来，简直群山环伺，平地几乎难能可见。
便是高旸等人所行的最平稳的官道，亦是忽上忽下，七拐八弯。
矮山土丘倒是可翻山而过，但凡稍微高一点的山丘，就要环绕而行，一绕几十里。
如是行了一上午，绕了几十里地，回首再望来时地，实际上从直线上算，连二十里都没有。
听到同行有对这附近地形熟悉的山民说起，高旸不由嘴角一抽。
早知道还不如绕去林州了呢，这么一来，恐怕一个月都走不出这多山的镇州。
午后的太阳如一个炙热的火球，晒的一个个行人皮肤都感到剧痛，头脑更是昏昏沉沉。
高旸几人一路行来，好容易看到前方一条小水沟，正惊喜着想过去洗把脸，润润皮肤。
忽然两边山林一阵动荡，从前后各窜出一连串手持利器的凶人，在高旸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他们围堵了起来。
所有人顿时吃了一惊，冷汗都留了下来，有些惊恐地打量着四周的人。
就是高旸也心下一沉，面色稍微苍白了几分，很显然，他们这是遇到山匪了。
跟着任仙子往东北来的这一路，他数次上山下山，蛇虫猛兽见的不少，悬崖峭壁也经常攀登，胆气已经不知不觉增进了不少。
然而那些都是来自自然的危险，类似这种凶神恶煞的山匪，来自人类本身的危险，今日却是头一次见到，心里多少有点打鼓。
然而在仔细打量过这一组山匪之后，高旸的嘴角顿时一抽。
仔细看去，这一群人虽然面上凶神恶煞，但身形却瘦小枯干，身上穿的也是粗麻布衣，丝毫没有那些传说中所谓山大王的气势。
再看起手中的武器，砍刀，柴刀，菜刀，甚至还有铁锹与锄头。
唯一能看得下去的，也就为首的那个粗犷大汉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二尺尖刀，算是最有威慑力的一把武器。
很显然，这哪里是什么山匪，分明就是一群平常的百姓农夫。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呃……”为首的粗犷大汉喊话才到一半，突然顿了一下，小声向一旁问道：“留下什么来着？”
“留下买路财。”一旁一个稍微清秀一点的小弟连忙小声提醒道。
“对，留下买路财！”粗犷大汉再次鼓起嗓门，厉声开口：“把身上所有的银子，吃的，用的，反正凡是值钱的东西都给我交出来……”
一番话说的虽然气势十足，但经过刚才那么一顿，怎么看怎么都有点滑稽。
“快点快点，把东西都交出来，你们就可以走……走了，我们只图财，不害命！”看着高旸等人没有立即动弹，粗犷大汉再次催促。
看着一群原本淳朴的山民们变成了眼前横刀拦路的匪徒，高旸内心又是一阵暗叹。
如果不是真的穷困潦倒到极点，无以为生，这些质朴的山民们，又何至于落草为寇，靠着抢劫钱财来度日呢？
看来这次天灾给大燕人民带来的遗祸远不止如此啊。
古人云，天灾之后，必有人祸。
果然诚不欺我。
民不聊生，自然落草为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再看这些面黄肌瘦的汉子，明显一个个都是被贫穷与饥饿所逼迫，否则又怎么会拿着柴刀菜刀出来拦路？
对方求财是不假，但更多的应该还是求食物吧？
至于对方说的不害命，高旸倒是真信了几分。
因为他敏锐地发现，其虽然看起来凶狠，但其握着尖刀的手已经有些颤抖。
想来让这些连点血腥都没怎么见过的农民真去害命，他们也确实未必有那个胆子。
但高旸相信，其余人却未必肯信。
这世上哪里有只求财而不害命的匪？
如果没有作奸犯科，手上没有沾染过血腥，又怎么会落草为寇？
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高旸一般读过圣贤书，见多识广。
这些人大多只粗略识过几个字，能看懂账本就了不起了，又岂知天灾之后初期的匪患，其实大部分还真是那些天良尚未完全泯灭的没有沾过人命的百姓们？
在这些人有限的阅历当中，根本没有见过匪，更多的都是道听途说，或听先辈口口相传。
因而在他们的认知里，匪已经彻底成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代名词，亦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霸。
而今他们已经被这些土匪包围，摆在他们面前的便只剩下两条路，一是顺从土匪，乖乖投降，而后听天由命，自己的生死安危全都交给土匪的一念之间。
至于另一种，当然就是誓死不从，奋起反抗，拼杀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