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礼拜了,我师父杳无音信,想找都没有方向,乾镇的游魂我抓了个遍,连带公墓和乱葬岗都没放过,犹豫了两天,我终于鼓起勇气来了个大扫荡,可是抓住的魂魄数量十分有限,我都感觉是不是有人捷足先登了,不然就是陈老三向鬼走漏了消息,它们全躲起来了,胡思乱想了一圈,最后只能归结于,乾镇的社会状态非常的好,没有恶劣和悲惨事件发生,一片欣欣向荣,所以阴鬼难寻。
宁瑶已经能跑出来溜达了,但是别说像那天晚上那样带着我跟炮弹一样飞奔了,感觉走路都费劲,虽然她是飘着走的。乾镇没她的补品,我也没法再赖在王家了,虽然王家两个大老爷宁可我留下来给他们当爹供着,因为王家除了围起来的十米院墙里没进人,其他的地方都以清理出来了,再也没出过事,胆子大的新人家丁都敢骑在墙上往洞口张望了。
王二老爷听说我要走,早请示晚汇报的关心我,见实在留不住,和王大老爷合计了一下,决定把晓倩和月娥送给我,让她们跟着我走,美其名曰“照顾起居”,其实就是监视我,毕竟王家的事情据我自己说,并没有彻底的解决。
再我再三推谢之下,王二老爷当即送来了两人的卖身契和一个比上次的还重的箱子,改变了方针策略,由监视转为收买结交。
乾镇的治安很好,王家也很好,最关键的是宁瑶一直跟着我,所以我并不想带着两个丫头四处奔波,可是当我把两份卖身契还给她们,还给了她们每人一根小黄鱼,让她们自己回家的时候,两个丫头出乎我意料的决绝,死抱着我的腿不放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她们外地的家乡多么的穷苦混乱,被卖到了王家乃是进入了天堂,如今王家已经不可能收留她们,只能跟着我之类的悲惨人生。差点把我哭成了杨白劳和黄世仁的合体。在我打算咬牙跺脚狠狠心的时候,宁瑶又冒出来了,她用她纯净无暇的眼神,让我认识到了自己抛弃一对弱小女子等同于把她们扔进了火海般的罪恶滔天。无奈,只好点头同意。
在一个明媚的清晨,一辆王家送的漂亮马车外带陈老三这个死皮赖脸的车夫,载着我和两个小丫头离开了乾镇。
陈老三并不是王家派来跑腿的,他是毛遂自荐,自告奋勇的要跟随大法师斩妖除魔的,他三叔听了他转告的话,卖了自己的房子,买了他的房子,而他拿着钱,收拾了这些年攒下的几件旧衣服,撵都撵不走的黏上了我,身份的变化使得我不方便再喊他小三哥,也不好像我师父一样喊小三,所以我只好喊他老三。
出了乾镇,陈老三赶着马车在大路上漫无目的的前进,我在他边上坐着,听他吹着乾镇往南是多么多么大的地方,多么多么的新奇有趣,有多少多少的烟馆、赌场,还有妓院。我很好奇,他既不抽烟,也不烂赌,更不像嫖客,怎么会在有这么多兼职身份的情况下还身无分文,而且对这些地方还这么的如数家珍。好奇归好奇,我并没有问,我怕无论我怎么问,宁瑶都会觉得我是想打听妓院的事情。尽管她不是我什么人,尽管她还是个鬼,很虚弱的鬼,可是看到她纯澈的眼睛,我就好像欠了她很多钱,一辈子也还不清的钱。
“少爷,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晓倩从车棚里探出脑袋来问道。
“下一个镇子叫什么?情况怎么样?”我看着陈老三问道。
“下一个镇子差不多一百多里,叫夜沽镇,再过去一百里就是柳县,不过这两个地方可不大安生,这里出了大帅的地盘了,几个司令、旅长的成天打来打去,跟唱戏一样,一会儿红脸,一会儿白脸,每个月不死点人,都不正常。”陈老三看起来没什么文化,可是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对混乱世道的愤慨与谴责。
“先去夜沽镇看看吧,我是法师,越乱可能越如鱼得水。”我自嘲的笑着说道。
“少爷,你这段时间天天抓鬼干嘛?”陈老三看气氛有点沉重,换了个话题。
“哦,阴魂应该归入轮回,留在世间不管它们是不是主动的,都会害人,我是法师,维护人间是职责,自然要将它们送走了。”即便没有陈老三在场,我也不打算说出宁瑶的存在,以鬼养鬼更是一种邪恶的行为。
“少爷真是人间守护神啊。”晓倩笑成弯月的眉眼间,满是欢喜与庆幸,与月娥的文静相比,晓倩身上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好奇与好动更加的让我觉得自己生活在人间,还是个人。
“老三,一会儿到镇子上,我们租一个院子,住在客栈里不方便,安顿完,你再去打听一下镇上有没有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既然已经到了混乱的地带,我打算先在相对边缘的地方待一段时间,一方面我来到这里还不曾听到过枪声,需要熟悉一下乱世,另一方面,我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我不想走的太远,让他找不到我。
夜沽镇可能不是混乱的代表,但是处处都留着乱世的痕迹,行色匆匆的路人,昂贵的物价,街边墙角的弹痕。只有房子便宜的要死,越大的越便宜,大到一定程度就没人敢买了,要么全家死光成了无主之物,要么来路不明,我们没租,而是买了一个中等的院子,虽然也有遭遇兵灾的风险,但是当我在门口去掉对联,换上黄符,连门盈上都刻满符箓之后,这一点点风险也就没有了,乱世兵匪再凶悍,也不敢惹鬼神。
反正我是法师,无论陈老三,还是晓倩和月娥两个丫头都知道我的手段,所以并不忌讳大门上的这些东西,反而有了一种强烈的安全感,干起活来美滋滋的,根本不让我动手。
两箱小黄鱼除了换成一千块钱的那根之外,全都让我交给了两个丫头,这也是她俩死心塌地跟着我的重要因素,出发前一晚,两人熬夜缝了两个特殊的腰带,把所有的金子都装进去别在了腰上,也不嫌重,到了新家,两个丫头关起门来,刨开墙角,把装了金子的腰带除了留下两块备用外,全部好好的藏了进去,我看了想笑,虽然我两辈子都穷,但是却都不太在意钱,有的花就花,没得花就赚,豁达的很。
我不会饿,但是吃了也没关系,所以在陈老三风尘仆仆的回来时,我正在跟两个丫头吃饭。招呼他坐下,月娥给他加了副碗筷,他一边吃着,一边给我讲着他打探来的消息。
夜沽镇最近几年很不太平,因为临近大帅的地盘,大打出手是没有,但是阴谋诡计一大堆,各方对于占领此地的军头,采取的都是斩首行动,要不就是策反促使内乱,反正让我着实见识了一把东方特种作战。偶尔也会有兵匪过境,打、砸、抢、烧等也会出现,只是比其他地方要好很多。
有乱局,就有人死,有人死,镇子外乱葬岗的规模就很可观,否则镇子里的尸体就会比喘气的多,镇北还有个很大的义庄,有点头脸的外地人都会停尸在那里,等着人来赎尸,只不过拖去乱葬岗的比被赎走的要多太多了,政府早就没了,也没人发工资了,义庄的人不想躺在义庄里,所以赎尸的价格越来越高,然后拖去乱葬岗的也越来越多,最后义庄就没人了,成了扔阵亡的士兵的大坟场,为了防止瘟疫流行,隔一段时间,镇子里的司令部也会派人去埋一次,撒点生石灰,顺便向镇民收点瘟疫税。
死人的事情说完了,陈来三还说了点活人的事情,镇子里有镇长,是本地的土财主,镇上九成九的土地和店铺都是他的,连我们刚买的房子也是跟他买的,他是镇子上的吸血鬼,也是镇子上的保护伞,长袖善舞,乐善好施,当然施舍的对象是历届的军头,正所谓铁打的镇长,流水的司令,说的就是他,据说他和大帅还有点关系,所以流水的司令不敢动他,只要他能给点军费。
镇长权利很大,太大了,主持着镇里的正义,而他自己却不太正义,他家院子里总会时不时抬出一些麻袋,被家丁门匆匆送去义庄,好为下次收取瘟疫税添砖加瓦。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天道,最近作用在了镇长的身上,他家从闹腾到死人,有一个多月了,最近法师都被王家的高薪请走了,高薪请不走的,他们家也请不动,所以还在闹腾和死人。
陈老三显得有点惭愧,他觉得自己打听的消息太少了,所以吃饭都小口小口的,我安慰他道:“老三,你打听的消息每一件都非常有用,一点废话都没有,已经是我想知道的全部消息了。”
听了我的话,他很感动,也很激动,果然不再内疚了,大口大口的扒着饭,嘴巴里还在不清不楚的说着:“少爷,镇长家的事情确有其事,但是具体的打听不到,封锁的很死,打听不到。”
我笑笑没说话,心里盘算着从哪里入手,把夜沽镇神神鬼鬼的事情都理顺溜了,活人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敢管,只好多管管死人的事情了。
等他们都吃完,我也就停了筷子,告诉他们我要修行了,让他们不要打扰我,就回到房间锁住了房门,宁瑶飘在我边上,看着我在桌子上画符,看着看着,她就开口了:“你这些符,我好像见过,但是不记得了。”
我回头看了看她,有点想说她说的是废话,可是又不敢说出口,怕气坏了她,画完了一大堆符箓,我盘膝做到了床上,开始修炼入门篇,如今入门篇已经让我感觉不到什么效果了,跟刚开始比,差的太多了,所以我入定了半个小时就退了出来,坐在床上发呆。
宁瑶一直看着我,突然问道:“你怎么不修炼了?”
我目光依然没有聚焦,不过还是回了她:“师父给的入门篇好像过期了,不好使了,我现在没得练了。”
宁瑶好像没听懂过期是什么意思,但是没得练了听懂了:“他给你的修行法门不全吗?”
“全,可是我看不懂。”我依然有气无力的。
“为什么?你很蠢?”我觉得宁瑶当鬼的时间太长了,不会说人话,所以不中听也是正常的。
“我不认识里面的字。”既然不会生她的气,我也没有理由不搭理她。
“我认识啊,你拿给我看看。”我听到这句话,如闻仙音,立马转着眼珠找回了焦距,从怀里摸出那本线装书想递给她,想了想,发现她接不住,就起身在桌子边坐着翻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