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哼着歌,唱着不知名的小曲,欢快的蹦跶着,时维九月,秋高气爽,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空山鸟语歌,绿林人逍遥。
山是太一山,准确的说是太一山东皇峰,少年叫张无尘,无尘之名乃是天赐,张姓却是师父给的,许多年前,师父外出游历,在很远的荒野中,遇到了一个孩童,看起来八九岁年纪,就是张无尘了。用师父的话说,当时的张无尘身无寸缕,满头沙粒,说奄奄一息都是轻的,当时师父一摸上去,发现年幼的张无尘都已经僵硬了,怀着悲天悯人,济世为怀的大善之心,师父出手救了这个可怜至极的孩子,然后发现他居然是幻灵体质,修炼奇才,便把他带回了山门,就是太一山东皇峰。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少年渐渐恢复了健康,未免有拐带幼童的嫌疑,师父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但一问之下才知,这个少年除了脱口而出自己叫无尘,姓什么,哪里人氏俱都忘了,竟然是一个失忆之人!
说来也巧,太一山东皇峰,乃是太一宗四峰之一,祖师太一金仙张太古留下祖训,后辈弟子一旦入门,必须随首代弟子姓氏,更有字辈排名,曰为:太亦生无,宗则有义,万法灵源,千书归合。轮到师父这一辈,乃是生字辈,孩童名为无尘,又忘却了姓氏,这岂不是正应了天意。于是师父大喜过望,立刻收为弟子,并随他姓张。期望这个小弟子能心无尘物,修法通达,光大太一宗门。
可惜理想之于现实,总是万般的美好,现实之于理想,奈何无情又残酷,十年修行,张无尘不但没有心无尘物,反而成了让人头疼的小魔王,招猫惹狗,恶作同门乡邻,让师父既是头疼,又是后悔,不知自己当初是犯了哪门子神经加冲动,捡回了这个家伙,无奈既成事实空余恨,回首唯叹初心蠢。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爱干嘛干嘛。
当然,这些都是师父的说法,张无尘自己却不这么想,自打醒来,他脑海里总是闪现着一些奇怪的念头,梦里总是出现神异的场景,可这些念头从何而来,这些场景是否曾经经历,却说不清,道不明。不过张无尘自小心性豁达,想不通的事情扔一边,猜不透的问题直接问,在得到所有人一句“神经病”的回答后,索性自己也不再理睬,每天悠游自在,快活无比。
唯一烦恼的是,师父亲自教了三年之后,发现了徒弟的本质,感叹明珠蒙尘,良玉有瑕,竟然撒手不管了,把授徒的重任一股脑丢给了另外两个徒弟,本来这是好事,相比较师父的严厉,大师兄和二师兄温和友善的多,可惜大师兄自打四年前出山以后,就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二师兄料理家务比修炼更加的热情,教做菜的时间胜过教修行。于是四年来,张无尘基本上属于天不收,地不管,自学自理,有问题逮住谁问谁,还好师父和二师兄是有问必答的,所以短短的十年,张无尘不能说万法通达,但是基本上太一宗的法术学了个七七八八,修为也到了天师境的门口,就差临门一脚了。
太一宗自祖师以后,一宗四分,四峰各自为政,互不管束,不过祖师祠堂却落户在了东皇峰,这就导致了其余几峰的嫉妒,起初还没什么,可是到了第四代弟子这里,唯有东皇峰恪守祖训,非灵体不入内门,可先天灵体哪里是那么好找的,百万人可能才有一个,故而东皇峰到了第四代,只有两名弟子,可谓人丁凋零,这更加使得其他几峰不满意祖师祠堂落在东皇峰了,原因无他,当初祖师四分宗门,将太一七宝一分为五,四峰各得一件,剩余三件都放在了祖师祠堂。
这不满的人中,最厉害的就是西麓峰主何生亮,他和南兮峰主许生华合计了一招阳谋——四峰年会,每年年终,各峰弟子进行比斗,优胜多的,当年获得祖师祠堂的看守权。同门切磋,年终考教进益,乃是合理之举,北和峰主苏生宜又是个柔弱不争的性格,而张无尘的师父一张嘴敌不过两条舌头,只能闭口不言,被同意了。
不过东皇峰坚持祖训却显示了强大的优势,人虽少,实力却强大无比,整个太一宗四代弟子中,只有三个天师境,东皇峰独具其二,另一个北和峰天师境弟子苏无情又是个孤傲倔强的性子,从来不参加年会比斗,东皇峰的两个弟子自小修行就快其他人一大步,以一敌三都不是问题。所以东皇峰每年都是魁首,于是西麓峰主何生亮又生一计,天天鼓捣大家非议东皇峰弟子稀少,无法光大宗门,被吵得不胜其烦后,张无尘师父才会外出收徒,没想到竟然真的又找到一个先天灵体,而且还是万年难见的幻灵体。
本来张无尘入门,会是东皇峰的短板,可是他师父名字叫张生弱,却一点不弱,修为已达灵仙,强悍无比,智商更是超绝,早就洞悉了阴谋,当初外出收徒只不过是躲清闲,不过遇到张无尘实在是惜才,才收下了,不过他收徒的时候就想好了对策,借口孩子还小,果断不让张无尘参加,何况还有北和峰苏无情专美于前。可是一拖再拖,已经拖无可拖,张大峰主最近为此忧愁无比,用了十年不到的时间,接近了天师的境界,可以说张无尘的天赋十分的出众,但也仅仅是天赋出众,他教了三年之后就把张无尘给放羊了,其实不是因为他受不了张无尘的瞎捣蛋,而是他发现自己教不了张无尘,这个孩子似乎天生带着强大的创造力,有时候问出来的问题他都哑口无言,比如自己教导他修行境界的时候,告诉他通行所有天域的那段:天道玄门难入境,褪去凡尘开阴阳,心若清明神如海,彼岸灵光通道玄,气可分光孕三清,神魂合一登仙台。结果他反问,既然开阴窍和开阳窍都是开窍,为何不直接叫开窍境,还分什么阴阳?既然各个窍穴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为什么不先开神识窍,这样接下来不管开什么窍,不是更简单?
不能想这个小魔王,想起来张大峰主就头疼,神海十一层这个境界,张无尘已经磨叽了一年多了,按照自己的观察,他的法力应该完全可以冲破了,可是为什么就是不突破呢?左思右想了一个多月,张生弱最后归结于缺乏实战,他修行以来,连鸡都没杀过一只,一年一次的斗法自己更是从来不让他参加,整人的时候,全部都是整的你知道是他干的,就是没证据,拿他无可奈何。
张生弱狠了狠心,决定撵他下山,让他上俗世去找实战的机会,以他那个脾气性格,没了宗门法规不许私斗这条的保护,要不了几天就得被人满世界追着打,实战的机会多得是。可是另一个问题又来了,怎么撵他下山呢?就他那个惫赖耍泼的性子,自己直接跟他说,恐怕他会跟自己同归于尽,想想那次这个小畜生视死如归的从茅厕里挑出来的几条又粗又白的肉蛆,张生弱就觉得喉咙里反酸。当时发现吃的饭里有半条这玩意儿的时候,他差点没吐的走火入魔。怎么才能温和的达到目的呢?正在他苦思冥想不得其门的时候,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师父,师父,大师兄来信了。”
这是他那个木讷却勤奋的二徒弟张无非的声音,听到他的话,张生弱的眼神亮了起来,会心的点头一笑。
刚从山下强行打了个秋风回来的张无尘,并不知道自己的师父正在苦心孤诣的算计自己,他方一回山,就溜进了厨房,一阵咚咚咚的剁肉声和山门口就能闻到的香味,无不在告诉他,今天的伙食很好,虽然刚才在山下吃了个六分饱,但是再揣几块肉下去还是可以的,何况二师兄的手艺,我的乖乖,想想都流口水,只可惜东皇峰比较穷,而且师父很懒,全靠大师兄在外赚钱补贴所有人,连带着十几个外门弟子都基本上天天跟着吃自己种的菜,当然这个自己指的是那十几个外门弟子。偶尔有肉吃,那必然是大师兄又捎钱回来了。
在厨房里溜达了一圈,发现什么菜都没做好,张无尘没精打采的拖着步子去了后院,他打算跟师父要点钱,买几本书回来看看,山上的书都让他看完了,包括其他四峰的书,都被他用各种手段看了个遍。
“师父!师父!师父!”老远的张无尘就开始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可是他没听到师父像往常那样以同样大的嗓门回他:“老子还没死呢,你号丧呢!”顿时脚下一顿,狐疑的伸头向院子里看去,确定一切如常,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往屋子里挪去,一进门,入眼的景象差点没把他吓死。
他师父居然端坐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他,见他进来,亲切温柔的问道:“无尘啊,来来来,师父正好有事找你。”
张无尘拔腿就想跑,刚迈出去两步,就听见师父在背后说道:“你大师兄给你捎钱回来了,你走了就是不要咯。”
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术,张无尘硬生生的停住了加速的势头,换了个同样笑眯眯的脸,回到屋子里,亲切而温柔的说道:“师父,师父,大师兄信里还说什么了没有,捎回来多少钱?”
张生弱诡异的一笑:“那个,你大师兄,其实没捎钱回来,他只是来了一封信,让你去找他。”说完想想又补充道:“包吃包住包玩。”
张无尘狐疑的看着师父,看了足足一分钟,才说道:“师父,你不是骗我的吧,信呢?拿来我看看。”
张生弱心里一惊,暗道一声坏菜,忘了这茬,不过好歹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脸上丝毫没有暴露,反而把一张老脸皱了起来,扭着脑袋自言自语道:“信呢,对啊,我信放哪儿去了,刚还拿着的,怪了。”
姜还是老的辣,张无尘似乎丝毫没发现师父的心里变化:“算了,就你那个脑子,锯末能当茶叶,酒坛子能当尿壶,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