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一声清脆的冷哼吓得我一个哆嗦,四下看看,没发现有人,而且天还亮着呢,那个黑影不至于现在出来啊。
“你别不服,虽然你跟他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如今的本质还是一样的。”我师父眼皮都没抬,但是明显不是跟我说话的。
“你把他当成棺材来关我,没想过最后会怎么样嘛?”我终于听出了这个声音是宁瑶,顿时脸色白的跟边上堆着的生石灰一样。
“怎么样?大不了你给他当媳妇儿呗。”
我都快吓尿了,这个姑奶奶不是被镇压了么,怎么就跑出来了。至于我师父的话,我完全当成了放屁,纯属跟宁瑶在斗嘴。
“你!你也是玄门老祖,怎么能这么下作!”听得出宁瑶被我师父的话气的不轻。
“我把你当小妾才叫下作呢,这么做对你对他都好,这叫积德,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人,怎么是非不分呢?”
除了感觉被绑上了定时炸弹,我实在想不出这个老家伙说的好处在哪儿,看到跟我师父斗嘴的宁瑶好像真的不能把我怎么样,我的恐惧减轻了不少,可是阎王对话,我这个抬抬手就会被捏死的小鬼一个字也不敢说。
“我一没作恶,二没有杀生,你追了我一千多年也就算了,还干出这么离谱的事情。你。你。。。”
听了宁瑶的话,我赶紧用两只手捂住了嘴,防止我的下巴掉到地上,我师父说他追杀了宁瑶很多年,打死我也想不到这个很多年居然多到这个程度,可是这个老东西看起来顶多四十岁啊,我缓慢改变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瞬间破成了碎片。
“你是没杀生,你杀的都是鬼差地仙,哦,还有孤魂野鬼,大手笔啊,我给你数了数,不算本界的,上界来的你都宰了不止十个了吧?”
对于宁瑶犯下的这些鬼神难容的事情,我师父竟然一副浑不在意的态度,不但没睁开眼睛,还翘起了具有鲜明特色的二郎腿。
”呵呵呵,你没杀过吗?没杀过你怎么鬼神不收?流落在人间,变成一个神不神,人不人的不良天师。”
宁瑶的这句话似乎触及到了我师父的痛脚,他猛地从躺椅上跳起来,恶狠狠的瞪着她,看样子是准备来一场撕逼大战,我终于鼓气勇气开口了,因为我实在不想看到一个已经不再会要我命的女神级别的漂亮女鬼被我师父喷一身口水的画面。
“那个,二位,能不能暂停下,我觉得我应该具备一个当事人应有的,对于事关本人的事情所拥有的充分的知情权吧。”
对于我绞尽脑汁组织起来的,我认为具有充分说服力的理由,我师父的回答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来想去,他俩的相爱相杀的时间和结局我似乎大概已经知道了,就剩下起源了,但是估计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儿讲不完,考虑到那个鬼煞估计快来了,我只好摇了摇头。
“有病!”虽然师父让我虎头蛇尾的话搞得有点不爽,但是这一打岔,他俩刚才紧张的气氛也基本过去了。
我师父继续回到了躺椅上,捧着他的葫芦去了,嘴里还哼着那支不知名的小曲,宁瑶坐在棺材上,捧着脸看着夕阳,我的椅子离她很近,正好也面对着她,我坐下来一抬头,眼前就是她的侧脸。
她的五官非常的精致,可以说是粉雕玉琢的,皮肤非常的白,跟她是女鬼有关吧,此时夕阳给她的脸映上了一抹粉红,配上她那身白衣服,看起来就跟神话里的玉漱公主一样,比玉漱公主还要美多了,我渐渐的看痴了。
她忽然对说道:“你害怕吗?”看起来是跟我在说话,跟我师父她不会是这个语气的。
我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因为我值得的害怕的东西太多了,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里,莫名其妙的身上镇了个女鬼,莫名其妙的跟着不良师父干起了道士的行当,莫名其妙的坐在这里等一个凶神恶煞的怪物找上门来。
她没有回头,所以没看见我疑惑的神色,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只知道我要活下去,虽然我是个鬼,可也不想消散,我找不到轮回的路,内心里还存着可能在我还是人的时候产生的善良,看着日升月落,还有世间的各种悲欢离合、堕落沉沦,在这种迷茫里不停的过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我突然觉得她说的是我,还有我以后要过的日子,然后我又想到我的不良师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他追着宁瑶不放,也许并不是要消灭这个善良的女鬼,只不过是因为孤独的人发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存在。
我觉得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是断命之人,没有前生,没有来世,甚至在无尽的岁月中忘了自己是谁,我那个不良师父说的不错,这种人的确是倒霉鬼。
宁瑶没有继续说下去,我想她不继续和师父吵,可能也是理解了师父的想法了,三个倒霉鬼凑在一起,总比独自迷茫要来的幸福多了。
在三个倒霉鬼的沉默中,夕阳耗尽了最后一点余晖,天黑了下来。
可能是所有人都处于恐惧之中,林家居然没人来给我们送饭,不过也让我意识到,我好像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吃过饭,居然没觉得饥饿,看来我果然不是人,失去了人的存在感,也许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吧,至少我不会担心自己被饿死了。
一个小时后,天彻底黑了,林家人留在小院子里的灯笼没人来点,整个院子黑漆漆的,还有点阴森森,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宁瑶的存在,我居然不觉得身边放着一具装了尸体的棺材有多么的可怕。
就在我想问问宁瑶,她刚才是从哪儿冒出来,还回不回去的时候,一阵阴风在院子里刮了起来,风里隐隐约约带着哭声,宁瑶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已经从发呆看夕阳变成了发呆看星星;而我师父则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我站起来,一手拿着青铜铃铛,一手拿着褪色木剑,略有些紧张的看着四周,并不是害怕,而是本能的想预防一下突如其来的攻击,毕竟这个院子里的三人中,只有我是一盘看起来很可口的菜。
哭声越来越大,我估计整个林府现在已经在这阵哭声中瑟瑟发抖了吧,一道黑影出现在了院子里,正好在我的面前现形,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子,长得不如宁瑶,但是也很好看,她完全是人的样子,有手有脚,甚至我还看到了她在月光下的影子。
我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大呼小叫,没有紧张颤抖,甚至连呼吸都非常的平缓,她看了看躺椅上翘着二郎腿,还在抖着脚的我那个不良师父,又看了看棺材上坐着,还在发呆的宁瑶,最后眼神锁定在了我身上,也不知道她是真把我看成一盘菜了,还是觉得另外两个人不好沟通,她居然对我说道:“道士,你为什么非要多管闲事?我知道你法力高强,你留在暖春阁的手段的确伤了我,可我今天不是来找你报复的,只是想跟你讨个说法,我一没杀生,二没作恶,你干嘛要跟我过不去。”
我被她和宁瑶一样的出场白搞得一脸的黑线,很想告诉她,大姐你认错人了,跟你过不去的是我师父,我只是无辜观众,而且他跟你过不去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林老爷会给他钱。可是这个话我是不能说出口的,我努力回想着高人是怎么应付这种场面的,然后说道:“你有什么冤屈可以跟我说,但是阴阳有别,你在人间搞风搞雨的就不合适了。”
那个女鬼一愣,没有料到我居然还真跟她讲道理,从昨晚暖春阁和今天白天的事情来看,我们似乎是想请君入瓮,然后再瓮中捉鳖搞死她的,她都做好了杀一个够本的自我安慰了,只不过怀着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有一线生机的幻想,打算先礼后兵,没想到还真让她赌对了。
她犹豫了几分钟,我也不着急,就那么看着她,连拿着桃木剑的手都背到了身后,然后她缓缓的说道:“其实我只是想救人,救那些和我一样的可怜人。”然后她讲了一个非常长又非常简短的故事。
非常长是因为她八成的话都在说暖春阁和林家的人是如何联合起来把很多的少女,或是欺骗,或是购买,或是强抢的带到平安镇来,然后用不给饭吃,殴打,杀鸡儆猴等等残酷的手段逼迫他们变成沦落风尘的可怜人,我听得几乎压制不住冲动,跑出去找到林老板用手里的桃木剑捅他十几个窟窿,可是我师父却无动于衷,继续喝着他的酒,就连同为女人,而且也是鬼的宁瑶也没有从发呆里恢复过来,我都怀疑眼前这个黑衣女人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见。
至于我说的非常简短,是关于她是怎么跑出来的,打算干点什么事之类的关键问题,她只用了诸如费尽千幸万苦,好不容易之类的寥寥几句话就带过了,似乎对我们存着很大的戒心。
在她说完之后,我沉默了很久,想着该怎么处理眼前的问题,就在我徘徊在是放了她,还是和她一起去拯救无辜少女,惩罚丧尽天良的恶徒的选择中时,我师父一挥手,打出了一道金光,瞬间击中了我面前的黑衣女人,然后这个黑衣女人就惨叫着变成了一团黑烟逐渐消失了。
我疑惑的回头看着我师父,他没有说话,反而是身后的宁瑶开口了:“你不该相信她的。”
“她在骗我?”我转身看着宁瑶。
“没有,她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宁瑶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温柔。
“那你为什么让我不要相信她?”我被她前后矛盾的话搞懵了。
“因为她是鬼,鬼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她没有说假话,但是真话也一句话都没有说。”宁瑶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忘记了她自己也是一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