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红娘子回了洞府,虽是不大,却也算别致的小院落,池塘,楼阁,花石,影壁,倒是不缺。红娘子下了凤轿,将那伴行纸人收入掌中,仔细一看,却是一摞点了红胭脂的剪纸。
回手将纸人放入大袖,红娘子又从轿子中拽出一物,正是那白面书生,书生中人之姿,一身灰袍无半点饰品,唯有一条金丝黑底腰带绣的十分精彩,虽是颠簸一路,书生仍未醒来。
红娘子抬手把染着红脂印花的美甲轻轻点在书生的嘴唇上,一路经下颌,咽喉,胸口,一轻一重地点在书生心口,开口道:“唉,俊哥哥,奴家还有事要忙,不能与哥哥共赴云雨,只得先借哥哥心头热血一用。”红娘子本是鬼身,借着男子阳气与心头热血遮掩一身的恶气,鬼气。
说完那红指甲便长了两寸有余,抬手就要刺下,正在这时,万籁俱寂,本该继续沉沦的书生却轻轻睁开了眼,“唉,出来一趟就遇到这么些破事,还不如地府舒服。”说着挪开了红娘子的手指,“几百年的阴鬼也妄图破我法身?”轻笑一声,手指点在红娘子头上,遮掩了关于自己的这部分记忆,手法粗糙的很,被人破解了也没关系,反正除了那称宗做祖的那些之外也基本没人打得过他,打得过的跑不过他,乐得逍遥。
书生提剑走出,仅一步便出了大曲山境域。过了许久,那红娘子才清醒过来,却是对这书生一事再无丝毫记忆。
武官祠,王幼云轻笑着与柳邕说了那三妖之事,柳邕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受这神身所困,仅这方圆百里可得自由,我柳邕为国尽忠,于国无愧,死后又受这百姓几十年香火,庇护一方安宁,于这百姓无愧,与我生前有牵扯之人,也已终老作古,算没了牵挂,清白来,清白走罢了。”柳邕如此说道。
王幼云静静听了一阵,于国于民都无愧,对那所谓的有牵扯之人有愧吗?摇摇头,谁人还没有个故事能下碗酒了。拱手说道:“柳将军,实不相瞒。我乃白鹿书院弟子,听得你事迹大有感触,虽说将军如今香火不继,但王某也有些手段可以禀告钦天监,请那一封扶正旨意,令柳兄做一做那大夏的香火正神,万人供奉,与国同休,你看如何?”
柳邕嘴唇动了动,正要婉拒,却是心有思虑,不禁开口问道:“不知仙师可有办法。令我这一野神,脱去桎梏,不受这一尘一世所困,能令我去那远方走上一遭,看上一眼?”
“天地之间自有法度。有得则必有失。你本是这城中野神,受辖于这方寸之间。若想去那所去之地,我白鹿洞也有妙法,可这法虽妙,却有违天道,代价也不小,需打碎你这一身神骨,使你神魂脱出,再施以我之妙法,令你投身到我所作假身之中,你之神魂如同暴露在天地之间,受这天地间冥冥不可见的罡风吹拂,如同钢刀在身,再者你神陨在即,转移神魂不过几日便消散天地,这碎骨之痛,刮刀之痛,非常言之痛,你经受的住?何苦来哉呢?”王幼云思索一阵如此问道。
柳邕却未多想,立刻长躬拜道:“柳某承受的住,柳某本就要消散于这天地间,能在此之前了结一桩心愿也是某之大幸,恳请先生施以妙法。”
王幼云不让他拜下,只说道:“柳将军本忠义之事,不敢言请,快快起身。”待到柳邕起身,思虑再三,开口说道:“先生高义,只是柳某还有一事想请先生援手。”王幼云一抬手,示意柳邕继续说。
“我心无愧天地,在这清水城却有一份情谊为报,说来惭愧,在这城中有一王姓人家,言说我生前有恩他,柳某身死,这一户人家便在这祠中年年供奉,已有几十年光景,后那王姓老者去世,留有一女,也是时常前来打扫供奉,我实受其恩情过多,我即将神陨,这神躯也无用,我窥探过那户人家,那女子有一儿,是有些气象的,还请先生取我神心,赠予那谢姓儿郎,不枉费我与他们结缘一场。”柳邕说道剖心一事,面不改色,想来是早就思虑好的。
王幼云自无不可,只说:“将军放心,所托之事必定办到,再就是你脱去樊笼一事需做些准备,明日午时我来助你可好?”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恕王某冒昧,据我测算,将军离神陨之日不过还有两日光阴,你可想好?”
柳邕不再多言,只是坚定的拜了下去。王幼云只得叹了一声气,“也罢,将军有此意愿,王某出手便是,还请将军稍后,王某明日再来探望。”
说完领着在旁边呆呆站着的张庭树离开。从始至终没提过那二妖若是来了该如何如何,量也翻不出大风波。
出了这祠,半天不曾说话的张庭树才问到:“先生,咱们为什么要帮那个将军啊?”王幼云摸着张庭树头顶说道:“庭树,你要知道,这位柳将军曾刀斩疫鬼,保一方水土,为国捐躯,虽说百姓如今已经遗忘,却不是他们的过错,几十年对于他们而言太久远,但总要有人记得像这位柳将军的存在,就算像你我这样修行的人,既然遇到了,见面说一声佩服也是可以的。
因为正是千千万万个他们这样的人,才构成了这万家灯火的盛世,哪怕无人知晓,哪怕被人遗忘,却负重前行,成了这奠基大夏长歌的一块不言不语的青石。这样的人,该被铭记的。”
说着王幼云看向远方,接着说道:“至少,大夏不应该忘记。
至于为什么帮他,我高兴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