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城西询问了方向后,直往南门走。这一身纯白的长袄和这雪地的颜色也甚是般配。
说来也怪,这一晚的大雪在地上竟然只积了半尺不到。往前走了不到两里的路,便看见了小白之前说的那处茶店。
那茶店沿着街边用白布搭了个棚,棚顶没有积雪,看样子是今要才搭的。
棚下有一穿着青色布衣,戴着黑布小帽的中年男人,守着一处炉子,那炉中的火焰烧得熊熊,炉上架着一只大茶壶。那茶壶的壶嘴儿正噗嗤噗嗤地冒着水蒸汽儿。
天刚刚亮,城里的人便忙碌了起来。街道上的各个摊铺,不管是卖菜,割肉,还是坐堂问诊的都开始经营起来,街边的这个茶店,刚好给这些人提供了方便。
这茶店中不仅仅卖茶,也顺便会卖一些包子馒头之类的。而这些,都放在距炉子不远的一个篮子里。馒头除了用于售卖,也会用于施舍。这家茶店是县里王老爷出钱设的,除了挣钱,也顺便做一些积德行善的事。你若是一副潦倒的样子,上前乞食,那青布衣的男人便会从篮子的剩馒头里,掐下半截来,让你在左边的街角蹲着吃。
周城西走近这茶店,见几个乞丐围在那个青布衣男人年前,双手伸的老长,在讨要馒头。青布衣男子不慌不忙,从篮子里掏出几个馒头,分给了那些乞丐。乞丐们得了馒头,便自觉的走到茶店左边的墙角蹲下,一口一口地将馒头塞入嘴里。
茶店里依稀坐着两三个人,一人点了一碗茶,看模样不一定是富人家的,至少也是小康人家。衣着不算华丽,却倒也干净体面。与这城里的贩夫走卒们的样子有些明显的差异。
茶店的左边是乞丐们蹲着吃“饭”的聚集地,讨得饭食的乞丐都会自觉到这边,默默地吃完。这也不知道是谁立的规矩。犹豫多是乞丐来这边,依然也就乱七八糟的一番模样。
茶店的右边是脚夫们站着吃茶的聚集地,在这城里帮人搬运打杂的人,累了就喜欢在这里歇歇脚,喝口茶。这茶店的茶钱也不贵,最便宜的茶,给上一文钱就能喝茶喝到饱。脚夫们往往将货物在茶店的右边一放,就走进茶店,从衣兜里掏出一枚沾满汗水的铜钱来,买上一碗茶,又回到右边自己的货物傍边,靠着墙,咕噜咕噜地喝起来。若是货主要求的时间不急,有的甚至会续上几碗,喝够了才离开。
周城西想也上去讨要半块馒头吃,却怎么也不敢上前去。自幼便没有向别人讨过食,这会儿怎么也下不了脸,像乞丐一样去要饭。只能傻傻地站在茶店前不远处,远远的看着。
不多时,又有几个乞丐上前讨食。周城西依然站着不动,而肚子已经开始不停地催促了。那个男人经常面对讨食的乞丐,各种“可怜”的乞丐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他在给乞丐分配馒头时,面部毫无波澜。
忽然那个男人暼了远处的周城西一眼。这让周城西吓了一跳,心说:我在这里杵着,像个木头似的,怕被人认成了贼人。就在和那个男人对视的一瞬间,周城西赶紧将头扭向了一边,躲过了男人的视线。
周城西朝一旁走去,本想走开。没走几步便又停下,心说这是目前唯一能拿到的食物啊。又不愿就比舍去,若是错失这次,不知道会不会饿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就在周城西犹豫之间,那个男人又看向了周城西。这次是直勾勾地盯着。这让周城西打了个寒颤,赶紧走开,那个男人的一看,又让周城西改变了主意,一心念叨: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便转身离开这茶店之前。
“留步!”周城西刚走几步,便被身后一人叫住。周城西回头看去,却是那个青布衣的男人。
男人将手中的两只热腾腾白馒头塞入周城西的怀里。周城西一脸惊诧,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男人笑着说道:“公子虽受饥寒之苦,今后必有发迹之时。”
“这是……这……”一时之间,周城西觉得太过突然,不知该怎么说。隔了许久,才道:“我不是乞丐。”说完将手中的馒头交还到男人手里。
男人听罢,哈哈又笑道:“这不是施舍,这是资助。”说完将馒头又送入周城西手中。
从男人口中得知,原来这茶店在王老爷开设之初,并不是为了救济乞丐,而是为了救济一些不得志的人才豪杰。只不过城里的那些乞丐听说有免费的东西吃,也不管什么阿猫阿狗,也自称是江湖豪杰,进来骗吃骗喝。最初王老爷对这些乞丐是很讨厌的,并下令不得让乞丐蹭吃。只不过王夫人喜欢念佛,喜欢施舍,王老爷便迁就了夫人。虽然还是说不让乞丐来蹭,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周城西似乎想推脱,却被男人打断道:“公子此番不要推脱了,陈庆只希望日后公子发了迹,莫要忘了王老爷的这番恩情便是了。”
周城西心道,既然这样,也不能不收了,这王老爷愿意解囊救济落困的豪杰,自然也算得上一位人物。不由的,周城西心里暗生敬佩之情。
周城西收了馒头,拱手谢道:“小人周城西,谢过陈庆和王老爷的一番恩情了。”
随后,在陈庆的邀请下,回到茶店里坐下,又端来一碗茶水。周城西便随着茶水,将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完。正要吃第二个馒头时,却想到了小白。心说,这小白一到晚上便要躲那狼妖,从那黄秀才家跑出来也不知道吃没吃了晚饭。自己留一个馒头,若是小白饿了,也有好吃的,何况自己今天的这间白色长袄也是多亏了小白,自己还欠着小白的恩情呢。便将这馒头小心地塞入怀里,生怕给弄脏了。
周城西坐在茶店里正喝着茶,忽然两个县衙官兵吆喝着走到茶店附近。挨家挨户地搜查着什么。
听陈庆说,是王老爷家书房里有一只翠玉花瓶被人偷了去。那可是王老爷最爱的一件东西,价值连城。这东西被偷,可是直接惊动了县太爷。县太爷下令,要全城搜寻这只花瓶的下落。
在此之前,王家也有几次被盗,不过盗走的东西都不能和这次相比。在说,那个盗贼也是艺高胆大,专偷王老爷书房的东西。之前的几次也是他偷的,几乎每次都能顺利逃脱。王家为这个怪贼的事伤透了脑筋,有几次差点逮到他了,他都忽然凭空消失了。
“这次县太爷也发了狠话,逮到了就砍头,包庇的也砍头,举报的赏银一百两。”陈庆一边煮着茶一边说道。
不一会儿,那两个衙役便搜到了茶店里。
两个衙役本想在陈庆那里讨碗茶吃,却无意中,看见了周城西。当时,周城西怀里正兜着一只馒头。
“你怀里是什么东西?”一个衙役忽然拔出刀来,指着周城西吼道。这倒将正在喝茶的周城西吓了一跳,一口茶喷在了地上。
陈庆见势头不对,赶紧端上两碗茶来,缓和说道:“老苏,别紧张,这位公子不是盗贼。”
那个姓苏的衙役却没有理会,径直朝周城西走来。不等周城西辩解,直接扯开了周城西的衣兜。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并没有出现那只翠玉花瓶。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白馒头,从周城西的怀里滚落在地上。
那姓苏的衙役却气得一抖一抖的。这人年纪比陈庆小了些,脾气却十分的刁钻古怪,报案能力不行,压迫县里老百姓可十分的在行,县里人都称他为“苏恶狗”。
这“苏恶狗”以为自己撞到了盗贼,县太爷那里的一百两白银自己就要拿到时,却是这么回事,顿时就气上心头来。正要发作,却见周城西弯腰去捡那块雪地上的馒头。
周城西被这人这样一来,虽然有些生气,但是心想这人身强力壮,又是县太爷的人,以我现在的能力无论如何也对付不过,况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暂且忍忍。那馒头虽然掉在地上,但地上尚有积雪,也不脏,捡起来便是。
正弯腰去捡时,谁知那“苏恶狗”竟然一脚踏上去,将本在白白圆圆的馒头踩得又脏又扁。骂了一声“还俗的臭和尚”后扬长而去。
“我今后一定要让他遭受痛苦!”周城西气得浑身发抖,怒火中烧。说实话,这是周城西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愤怒。本来一心一意要带给小白的食物,被这个狗东西给如此糟蹋了,周城西愤怒中透着难受。
周城西下午在南门外拾了些柴火,心想作为昨天误烧了小白的柴火的补偿,虽然小白没有责怪自己,但是自己可不能就这样过去了。这是周城西的原则。
周城西晚上将还给小白的那一捆木柴堆在正堂的墙边,将自己用的那一捆点燃取暖。这一入夜又下起了雪来,周城西坐在火堆前渐渐生起了困意,却不知小白什么时候才来。会不会像昨天一样,后半夜才会来到这间废弃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