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江傻在原地,怔怔的盯着前方高台上的顾千璇,久久未能再发一声。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令他惊艳万分的女子竟然是一位故人。顾千璇也是满脸讶然,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两人相对而望,却俱是不知怎么开口,气氛也逐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最后还是顾千璇先反应了过来,朝着吴青江微微一笑,晃了晃手,“吴公子,别来无恙,上次一别已有月余,不知公子近来可好?”
顾千璇轻快的语气很好的缓解了方才略有些尴尬的气氛,同时也使吴青江缓过了神。再望去,圣洁如同仙子一般令人不忍打扰的意境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那个他相对熟悉的顾千璇。
饶是如此,刚刚顾千璇月下的风华仍是给予了吴青江内心极大的冲击,那一刻的身姿已悄然烙在他的心底。或许此刻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身影已是轻易无法磨灭。
吴青江微笑上前,从小林入口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自上次一别已有月余不见,顾姑娘风采依旧。在下却才瞧得痴了,还请姑娘见谅。”他半开玩笑的打了个招呼,“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姑娘,恕在下多言,姑娘却是缘何到了此处?”
顾千璇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吴青江的夸奖,转身走到崖边,随意找了一块石头,也不在意石头上的灰土,随意的坐了下来,同时招招手,示意吴青江也过来坐下。
吴青江见状,便也在顾千璇旁边寻了一处地方席地而坐,等待顾千璇的答话。
顾千璇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笑了笑,“千璇此番来此,自是跟随扆月阁受邀而来。想来吴公子也应当是与千璇一般了?”
“扆月阁......不知是谁人带队。”吴青江眉头微皱,想起扆月阁那位二师姐,他忽然有些不太舒服。顾千璇是以扆月阁的名义前来,便必然不可能只有一两人。若真的是那华铭带队,恐怕顾千璇不会太好过。
“吴公子不必担心,此次呢......是千璇亲自带队。”似是看出了吴青江的担忧,顾千璇嘴角微扬,转脸看着吴青江,语气中带着一些快意,“当日华铭也曾想跟来,但被我驳回了。”
吴青江注意到顾千璇对华铭的称呼已经并非“二师姐”,想来即使并未真正撕破脸皮,但据那一日也定然不远了。他也无法评价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他至少明白,即使顾千璇不这般去做,她的境况只会更加窘迫,最终必然退无可退。倒不如就此反击,至少还能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至于今后究竟会发展成何种情景,便不是他能决定与预测的了。他可能会在某些时刻对顾千璇搀扶一把,但这终究是扆月阁的事,吴青江最多便只能施力于此了。
吴青江点点头,“在下此次确是受季三当家所邀。但海鲸帮年会向来不会邀请他人,顾姑娘可知这次却是为何邀请了这许多江湖人士?”
“很遗憾,千璇也并不知晓这次的目的。师父只是告知我们来此赴会,真正的目的并没有与我们说。”顾千璇一摊手,显然她也并不知晓内情,“倒是你,这剑鞘竟是换成了布的?这创意不错,千璇也不禁想给我的软剑覆上一层薄纱,想来定然很是好看。”顾千璇捂嘴偷笑,弯成月牙的双眼中透着调侃之意。
吴青江面色一窘,将寒沙拿在面前,“我也并不想这样,无奈久未归家,这剑鞘也无法重新制作。而将剑身大咧咧的直接暴露在外又实在太过扎眼,无奈之下我也只能想到这个笨办法了。虽然有些寒碜,但也不至于招摇过市。”见顾千璇眼中的笑意愈发浓郁,吴青江不由扶额,“还有,你也不至于笑的这般花枝乱颤的吧,有那么好笑吗?”
顾千璇闻言面色一正,但明如秋水般的眼眸中明显还带着笑意,“我一想到你这些时日成天背着一个布包满天下晃悠,我就感觉很是滑稽。”见吴青江愈发尴尬,顾千璇也收敛了笑意,“好啦,你这剑鞘也是为我而牺牲的,我这样笑你实在也有些不太厚道。这样吧,稍后千璇有件礼物要送给公子,便权当赔罪,还请公子届时定要前来一叙。”顾千璇施施然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天色渐晚,千璇这便要回了,也请吴公子早些回返,不要误了时辰。”她袅袅婷婷的慢慢走着,突然回过头,“还有,可莫要忘了你我的约定。当然,若是公子并不想要千璇的礼物的话,那就当我没说好了。”顾千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转身下山去了。
吴青江立在原地,看着顾千璇离去的方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姑娘,到底是何用意?但有一点吴青江却是可以确认,如若他今晚他真的爽约未去,下次见面这姑娘必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更何况,他也并没有不想去的意思。
轻轻的笑了两下,吴青江便也准备下山。下山的路明显较之上山之时容易不少,且不说道路走过一遍业已熟悉,下山的坡度也能让人轻松一些。
待吴青江来到山下,整个海鲸帮驻地早已是灯火通明,四处张灯结彩,到真似是有种年节一般的气氛。
年会,基本是像海鲸帮这类帮派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在这一天,海鲸帮会总结时隔一年的帮派利润,论功行赏。每年这时,总会有很多普通帮众因为立功或者优秀的业绩而晋升,而之前的老牌干部也有可能会被降级,这是一种良性的竞争方式。高层帮众甚至会得到一些红利,而一般的底层帮众也可以趁着一天尽情放松,不必再在意那些平常生活中的糟心事。故而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的确与年节无异。
即便是季擎已经爬到了三当家的位置,对于这年会仍然是十分之期待。他也是从那小小的喽啰进入帮派,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其中艰难困苦自是不足为外人道。而与他一同入帮的那一批弟兄,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调往远方,有的则退出帮派,不知所踪。时至今日,能与他再联系上的,早已是寥寥无几。想来着实是有些荒凉。
季擎摇摇头,自己何时竟也与那些小书生一样矫情起来了。这还没变成老头子,竟也开始怀念过去了。但看着底下帮众呼喝打闹的情景,季擎确实是想到了当年的情景,在他们某些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无论季擎怎么自嘲,他近些年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过往的事情,触景生情,已不是稀奇之事了。而在这年会之时,喜庆的环境却又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记忆,令他不由得一阵感慨。
“三当家,过来帮个忙呗,东西太多,我们搬不过来了!!!!”不远处不知是哪名帮众先起的头,紧接着这一片的帮众全都一齐起哄,要季擎这个“监工”过来干活。季擎哑然失笑,“这帮小子……”他大踏步上前,俯身揽起两个酒桶,将其扛在肩上,“什么时候学会算计起我了?等年会结束了别怪我收拾你们啊!”
季擎着实是天生巨力,这样的两个酒桶被他扛在肩上竟好似极为轻松,并未见他脸上出现什么为难的表情。见他这般轻松,周围响起一阵叫好之声,“行了,都别在这跟我拍马屁,赶紧干活了,一会要是误了时辰小心我锤你们!”季擎爽朗的笑了两声,扛着酒桶一马当先向着会场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帮众紧随而去,场面倒是颇为壮观。
季擎这边只是整个海鲸帮此时的一个缩影,现在海鲸帮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为这年会准备着一切,喜气洋溢在这驻地当中,很是具有感染力。一个帮派的凝聚力,在每年的年会便可以窥知一二了。这样的帮派,麾下的帮众对其都会有很强的归属感,甚至很多人都会把它当做自己的家。
吴青江在返回住所的路上遇到了好些帮众,这些人俱是豪爽的与他打着招呼,然后便擦身而过,去忙着各自的事情。这种情形,着实令人心生赞叹。吴青江很是喜欢这种气氛,虽然并非有什么打的富贵,但烟火气却极为浓厚。
回到住处,吴青江将寒沙放在床边,他打算此次不带着它赴会。一来没有什么危险,二来这布匹“剑鞘”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但……话虽如此,当半刻钟后吴青江出现在船楼的正门时,手中还是拿着那被布匹包覆着的长条状物体。
他终究还算是把寒沙带来了。在外行走,他总是剑不离身,此刻自然也不习惯将其卸下留在住所之中。“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安慰着自己,手指摩擦着寒沙的剑柄,他如约走进了这栋船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