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谓的刀剑大会便类似于讨教各门派顶尖武学的集会。估摸着过段时间,茶馆酒楼里说书的便会抑扬顿挫地说起诸如这般的开场词:且说这天下,四方战乱多征调。且说这江湖,各路群侠来证道。且说这夏都洛城,将有一场刀剑大会,引得各路持刀握剑之侠前来问刀论剑,比武切磋。
一路风餐露宿,时常是干粮就这溪水,嚼着几口便胡乱下肚,黑衣剑客着实有些思念一顿像样的热乎饭菜。不过他从小便长在山林,对于吃食,向来果腹即可,并无太多要求,于是便先向伙计要了两道算不得大鱼大肉的菜肴,以及比伙计递上的清茶相比不那么磕碜的茶水。然后黑衣剑客示出一根手指,意思是只住一晚上。
在伙计看来这位少侠看来是无意参与对面神剑堂的刀剑大会了,便觉得有些惋惜,若是他也是个像眼前这位黑衣少侠一般的剑客,指定不会错过这个有望能够一战成名的绝好机会。哪个儿郎不曾羡慕过那仗剑天涯名动江湖的豪杰,那策马扬尘并辔江湖的痴情侠侣。对于市井当中被武侠演义吸引的寻常人,这些个不切实际终究随着他们渐渐长大,步入商贾百工之流而被淡忘。但每每再次听到说书老先生口中令人声临其境的江湖沙场,偶尔看到街头涌现的路见不平,都会勾起一丝缅怀和感慨,就像深埋多年的窖藏美酒,醇厚中带着清香纯澈,令人回味无穷。在这之后,若还剩什么,便只是恍然才觉人生已然过了大半的平静和麻木。
伙计离开之后,在黑衣剑客的并未邀请之下,一位身穿靛青色长轻纱衫的佩剑女子主动落座在他之前。女子将剑放在桌上,一坐下,头上碧色玉簪所悬流苏便摇晃着与一头青丝相摩挲。黑衣剑客抬头看向那名女子,思绪翻涌,只觉得有些面熟,好似在哪见过。
女子面带笑意,但绝不是好意,开口向伙计要了壶上好佳酿,斟满了两杯,一杯推给黑衣剑客,一杯举在自己两片艳若丹霞的唇前,说道:“喝一杯?”
黑衣剑客不为所动,也不说话。
女子轻轻笑道:“就算不喝,这杯酒也是你请。”
黑衣剑客终于忍不住发问,却仅是两字:“为何?”
面前这位少侠的温润嗓音让女子只觉得未饮佳酿便要先醉。女子三指捏着玲珑酒杯,起身走向对面,竟是直接坐在黑衣剑客身边。相比若不是客栈的椅子够长,这女子还真敢直接坐在他大腿上。
女子在他耳边用娇媚撩人的声音轻声说道:“你若不请,那我便要向在场的各位江湖豪杰介绍介绍你背着的究竟是何宝物了。”
黑衣剑客神色大变,终于想起来了,这一路上总共遭到六次截杀,其中便有这女子的一次。那时还是在梁国的一处城镇,她扮作一位柔弱女子,恰好被一群好色之徒堵住,黑衣剑客出手相救,却发现此女真实意图是他背后所负之物。好在黑衣剑客剑术高她几筹,才让她未能得逞。从不杀人的黑衣剑客亦是放过了她,然后却看见她一气之下将那人群全部杀了。
此时的黑衣剑客仍在思量,她究竟想要干什么,这不过一点可以确信,她依旧对自己所背之物不死心。
女子空着的另一只手搭在了黑衣剑客的肩头,说道:“凭我一个柔弱女子,斗不过你,自然也夺不走剑,可他们一旦知晓,哪个不起贪念?一壶酒得个清净,这买卖还是公道的呢。怎么?考虑清楚了?”
黑衣剑客直截了当,面带杀意:“请便。”
早在踏入客栈,见到一大帮江湖人士开始,黑衣剑客便开始推演若是在场之人中,人人都与自己为敌,自己该当如何。可当他决定找个地方坐下之时,便确定了自己就算不敌,也能够凭借自己的绝佳轻功和不为人知的秘术,全身而退。因此,对于眼前女子的一记无理手,他才能如此不以为意。
女子说道:“那日救我不是出手挺大气的,怎么此时不过是向你讨要一杯酒,竟如此小气。”
说完,女子抿下了那杯酒,在酒杯边缘留下了一道淡红唇印,然后在黑衣剑客的耳边轻轻呵了一口气。
黑衣剑客想必已经不耐烦了:“还想试试那幻觉?”
女子脑中马上便涌现了那日她中了黑衣剑客古怪剑术,坠入幻境的情形,在那幻境之中,女子足足挨了他八十一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女子汗毛耸立,识趣地回到原先正对着黑衣剑客的位置,满脸委屈道:“这么凶干嘛?不请就不请嘛,我请你喝可以了吧,就当报了那日救命之恩。”
救命?救哪门子的命,这疯女人一口气杀了六七男子,还需要人救?
客栈的最近生意,因为这些江湖人士到来,忙的不行,伙计多上了一道小菜,当做是令黑衣剑客久等的赔礼。这客栈老板可精得很,深知这些江湖人士要是闹起事来,可不是能够轻易安抚的,可不能令他们感到些许不悦,因此吩咐手下伙计,多干点成本低廉却让顾客感到是让利于己的举动,换得相安无事。
黑衣剑客拿起筷子,从头到尾一点不剩地吃完了,却细嚼慢咽吃得极慢,一点都不像个练武的粗人。而那女子便一直坐在他身前,一杯一杯,将那壶佳酿全部喝完。然后转动把玩着空酒杯,待到对面之人吃完饭,那女子眼神哀怨地说道:“罢了罢了,看来从你这夺剑是痴心妄想了,不够你我相遇,也算是有缘,不如交个朋友,如何?我叫蓝流苏,你呢?”
黑衣剑客看了她一眼,并未理会,随后握起自己的佩剑,起身离去。
自称蓝流苏的女子恨得咬牙,伸手指着黑衣剑客的背影,想骂却又不敢骂,心想着这仇算是结下了,你就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