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溟教弟子上前,给两人除去口枷铁镣,又送上解药。云龙海向来嫉恶如仇,眼睁睁看着众多中原武林同道惨死,已怒不可遏,纵知自己武功不敌,却也毫不犹豫,一口吞下解药,接过自己的佩刀,活动着筋骨准备上场拼命。凤明夜拈着药丸,并未动作。
白衣男子道:“两位是中原一流的高手,若是不敌,端木兄也不会拿两位祭刀,定会让两位死得有尊严,且请放心。若两位愿放下屠刀,皈依圣教,我们更是欢迎。”
“祭刀?”凤明夜淡淡开口道,“血魂兵魔性天成,属性熔铸出炉之时就已无法更改,岂是几条人命能左右的?”
端木宏与白衣男子闻言皆是一震。白衣男子喜道:“你熟悉血魂兵?”
梧桐凤家乃中原兵甲大家,藏兵无数,不少凤家弟子都精通铸造鉴赏之道。天溟教为铸成魔兵,早派过人潜入凤家卧底,暗查多年却一无所获,还以为魔兵毕竟只存在于天溟教传说中,凤家乃中原世家,未必有所涉猎,几已放弃,不想,竟从凤家大公子口中听到了渴求多年的消息。
“血魂兵在中原并不是没出现过,既出现了,我凤家世代收藏神兵、钻研图谱,又怎会不解详情。”凤明夜淡淡道,“只不过众多秘辛只传嫡系弟子,除了家父便也只有我略知一二,你们纵是派人来我家卧底,只怕也是一无所获。无怪至今铸不出一柄像样的兵器。”
他虽出言讥讽,白衣男子却喜不自胜,连连道:“好,真是太好了!本以为神兵铸造之法纵未失传,恐怕却也只能在传说中的藏宝窟里才有机会寻到,不想凤少侠便是个中行家,真是怠慢了。”
云海龙听他言下之意,是想倚仗凤明夜之能铸出魔兵,而凤明夜言语间也不置可否,说不定世家少爷吃不得苦头,让对方威逼利诱一番,为保性命,还真会为魔教奸人所用,不由得出声道:“凤少侠……”
却被白衣男子扬声打断:“来,将凤少侠请回前山,禀报教主,以贵宾之礼待之。”四周弟子轰然应了,便要过来请凤明夜。
凤明夜却扬手道:“等等!”转身对白衣男子道:“要我跟你们走,也不是不可以,但之前让我吃了那么些天的苦头,又该怎么算?”
白衣男子道:“若凤少侠愿意合作,圣教自会予你补偿。”
凤明夜淡淡道:“如此没有诚意,倒让我觉得你们会卸磨杀驴,还不如留在此处陪云大侠拼力一战,说不定我们能赢呢?”说罢仰头吞下解药,刷地一声短剑出鞘。
白衣男子看着他,忽地合拢折扇,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笑道:“是我怠慢了贵客,在此给凤少侠赔礼。请问凤少侠希望如何补偿?我们尽量满足。”
凤明夜这才点点头,道:“我提三个条件,待你们都完成了,我便与你们合作。”
白衣男子拱手道:“凤少侠请说。”
云海龙见他承诺,不由得焦急道:“凤少侠,不可与魔教合作!便如你所言,你我合力未必会输,即便输了,也能落个问心无愧,何苦助纣为虐!”
凤明夜看着他,淡淡一笑,道:“这第一个条件,便是要你们放云大侠下山。待他安然到家,这个条件便算完成了。”
白衣男子一愣,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这……倒也不是不行。反正他一个人也不够端木兄玩的,便依了你。但必须由我们的人蒙住他双眼将他送回楚州境内,他才可自行离去,以免泄露圣教总坛详情。”
“行。”凤明夜应了,将短剑归鞘,双手递给云龙海,“还望云大侠脱险后,替我将此物捎回梧桐山庄交给家父。血魂兵铸造之术还是家父最为权威,他见到我佩剑,会愿意帮忙的。彼时我家的绛桃也该开花了,还请云大侠代为转告家父,若收到我佩剑,请驿寄亲笔家书和桃枝为凭。”
云龙海不接,只愤然怒视他,厉声道:“凤少侠,枉你们凤家流传多年的侠义名声,你作为豪门长子,却如此贪生怕死,正邪不分!我真是错看你了!”
凤明夜淡淡道:“我凤家专精品鉴铸造之术,门徒弟子皆以收集和铸造神兵利器为毕生追求。血魂兵铸造之法失传多年,我凤家空有图谱,却苦于矿石难寻,无复原神兵之机,如今重见血矿,却不想被无知之人妄用,平白浪费,叫人如何不心痛?既有机会合作,焉能不试一试?这等执念,云大侠不明白也无妨,但求看在我助你脱身的份上,能替我捎回佩剑。”
白衣男子笑道:“凤少侠何必苦求这等不识时务之人,不如将佩剑给我,我替你捎回去。”
凤明夜淡淡道:“在云大侠和画桥宫主之间,家父恐怕还是信云大侠多些。若劳烦宫主,家父只怕要误会我被绑架了。”
“你是画桥?”云龙海一惊,继而怒道,“怒涛霜雪宫宫主画桥?堂堂一代枭雄,中原武林英雄榜排名第七的高手,居然投靠了魔教!”
白衣男子折扇掩口,轻笑道:“哎呀,这一堆高帽扣得真是令人汗颜。在端木兄手下,我连十招都走不过呢。”说着缓步走过来,折扇轻扬,连点云龙海数处大穴,又伸手捏住了他下颌,迫他张开嘴巴。他动作仿佛并不快,云凤二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却完全不及阻拦躲闪。云龙海被制住穴道,动弹不得,瞪圆了双目,眼睁睁看着画桥拿过凤明夜的短剑,缓慢而残忍地割下了他的舌头。
“你从未听说过血魂兵,也从未在此见过我,明白吗?”画桥将短剑递到他眼前,让他将那截鲜血淋漓的断舌看了个清楚。云龙海瞳孔收缩,额上冷汗滚滚而下,喉间发出咕噜声响,一时被血呛住,咳喘艰难,声音如同半残困兽,嘶哑混沌,含糊惨绝,高大的身躯颤抖痉挛,扭成一团,满脸是血,凄然可怖。
画桥露出嫌弃神色,稍退了一步以免被鲜血溅污白衣,将短剑连同断舌一起递给身边弟子,弟子立刻分工,一人取出绢袋,将断舌装了进去,另一人把短剑擦拭干净,粗鲁塞回云龙海怀里。
画桥取过白绢拭手,慢条斯理道:“我不希望你辜负了凤少侠救你的好意,所以你的舌头我替你保管了,也好时刻提醒你,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倘若日后仍有丝毫消息走漏——那我可能就得对不住凤少侠了。江南一带,到底是怒涛霜雪宫的地盘,你一家老小、满门弟子的性命,今后怒涛霜雪宫都会悉心照料。我相信云大侠是聪明人,明白我的意思。”说罢使个眼色,候在一旁的护卫弟子立刻上前,有条不紊地给云龙海上手铐、脚镣、眼罩,喂他服下软筋麻药。
画桥这才轻柔地解开他的穴道,淡淡吩咐道:“送回楚州,便放他走。待他到家了,别忘了飞鸽传书告知凤少侠。”
凤明夜看着他们远去,轻轻一叹:“我不该点破宫主身份,白白搭上云大侠的舌头。”
画桥笑道:“他的性命都是凤少侠救的,一条舌头算什么。到底怪他不识时务,辜负凤少侠善意。”
凤明夜凝视着他,缓缓道:“宫主褪去了锦袍华服,作此素净打扮,便是回到中原,十个人中恐怕也有九个会认不出宫主来,也怪不得云大侠。我若非在四年前的逐鹿会上有幸与宫主对阵,前几日又亲自领教了宫主高招,此时此地,恐怕也未必能认出你来。”画桥乃中原有数的顶尖高手,追随者众,素日盛气凌人、奢华无度,行走江湖排场极大,通常盛妆华服,由门下俊秀的少年肩负轿辇、美艳的少女弹奏丝竹管乐簇拥前行,辇上鲜花美酒、虎皮貂裘,任他一人雍然倚靠其中,所到之处人尽侧目;且他武功绝高,虽然作风邪气,到底是名霸一方的枭雄,竟甘愿叛去魔教,受这些奸邪妖人蛮子使唤,更是令人意想不到了。
画桥温和一笑,不置可否,只拱手道:“请问凤少侠,另外两个条件是什么?”
凤明夜叹道:“宫主即刻便送了云大侠回楚州,可见言出必践。余下两个条件也不急在一时,铸造一事,待我收到家父手书,我们便开始吧。今日结识了画桥宫主,日后必有劳烦之处,余下两个条件,届时再谈吧。”
画桥微笑,躬身摆手道:“好说好说。那就请凤少侠先回前山,好生休息,静候佳音。”立刻就有弟子过来,恭敬地摆出了引路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