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都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溺水者，口鼻里自然还没有泥沙，摸一下女孩子呼吸微弱，男孩子没有呼吸了。江之永把女孩子扶成狗爬式，面孔俯朝向低矮的江边。自己一腿屈膝，另一腿跪起来，一把拖过来那男孩子，顺势让他腹部贴靠在自己屈膝的大腿上趴着，另一手去按压他的背部。
男孩子再吐不出水来后，江之永把他翻过身体仰卧在草地上，左手托住他的下颌，使他微张开嘴巴，右手捏住他的鼻子，吸一口气，对着他的嘴将气吹入。吹完一口气后，松手去压他的胸部，连压二十数次，再吹两次气。重复大约一两分钟之后，江之永感觉到男孩子心跳加强、呼吸恢复了。再重复一个循环，便听到咳水声。仔细检查一下，江之永让男孩子趴起来，向前弯腰使头顶着草地，便不管他了。
跪行至女孩子身边，用力压了几下她的的背部，将她翻过身来，用手感觉到她仍然绵绵若存的呼吸，江之永已经放下大半个心来，长呼一口气，摸一摸自己嘭嘭嘭的心跳，再小心去摸一下女溺水者的心跳，然后按上去，同样不少于二十次的按压，然后吹气两次。
三个循环过后，江之永彻底放心，向后一躺，绷紧的身心松弛下来。
……
恢复正常的江之永起身，眼前的溺水者，依然苍白的面孔忽然就鲜活生动起来。
这女孩子大约十三四岁，散乱的长发黏着饱满的额头和半张面庞，弯弯的眉毛，小巧挺拔的鼻子，小嘴唇和脸颊一样还带着苍白色，小胸脯和额头一样有点儿小饱满，穿着红白条的海军衫和军绿色的五分裤，小腿纤细笔直，赤着一双小脚丫。
海军衫卷起了一部分，紧贴在少女紧致的小肚皮上，变成了一件露脐装。江之永扯了扯少女的海军衫，遮住了她的小腹。
旁边的男孩子，同样蓝白条的海军衫，蓝色的五分裤，个头儿比少女稍高。
江之永皱一下眉，两个都是生面孔哦，整个新津村，还有西边的新洲村、东边的新浦村各自挨着新津村的两个组的放牛娃，他没有不认识的。看着两人远比自己时尚的穿着，应该是谁家来的亲戚吧？江之永放松了领地被侵犯的警惕。
“是你救了我哥和我？”
江之永身边传来悦耳的声音。
……
兄妹俩都醒过来了。
见江之永点头，那女孩子眼睛一弯，认认真真看着他说：“谢谢你救了我和我哥！我会让我爸妈好好谢谢你的！”
“是啊是啊！要不是你，咱爸妈不知道会有多伤心。真的谢谢你！”那哥哥也一脸后怕，眼里满是庆幸和真诚，只是一边说还一边在身上摸来摸去，那样子应该不是想摸出什么东西表达谢意，更像是检查有没有被水淹掉自己身上什么部件。
“不客气。是我运气好碰到你们。娥眉湾这一片像我这么大的，甚至比我还小的新津人，只要会水，救人都义不容辞。”
“那也是你厉害！我和我妹是在海边出生海边长大的，可是就不会游泳……”那哥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又问起来，“对了！你多大了？我和我妹今天十三岁整。我俩是双胞胎哦，我只比我妹大五分钟。今天就是我俩十三岁生日，今晚还有生日蛋糕吃呢。幸亏幸亏！”
“这么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何况是在生日里。”江之永顿了一顿，“我今年十四吧，比你俩大。”
“谢谢谢谢！”那哥哥可能是水淹了话多，“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朱宇谦，我妹叫朱宇倩。寰宇的宇，谦虚的谦，倩影的倩。”
“江之永。大江大河的江，之乎者也的之，永远正确的永。”
那妹妹朱宇倩一直望着江之永，听到他的名字，眼睛又弯了起来：“江之永，我读过的。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你的名字从《诗经》里来的，对不对？”
江之永稍带惊奇地看了朱宇倩一眼，道：“《诗经》呀，语文老师说高中才会学到。你可真厉害！你读几年级了？”
朱宇倩嘴一抿，正要回答，不防哥哥抢了过去：“我和我妹都读初一。我妹超喜欢看书！她的课外书有满满一书柜！上学期我们学《<论语>六则》，语文老师讲完了要求背诵，给十分钟时间准备，我妹一秒钟都没要，第一个上讲台去背！背古诗词也都是第一个背！然后每次代替老师检查背诵的都是她！”
“好厉害！”原来是小学霸，江之永竖起了大拇指。
朱宇倩的眼睛里亮晶晶地闪过一丝得意，不说话。
“那是！”朱宇谦如同听到夸奖自己，“这次期末考试，我妹估计又是年级第一！”
“还没考试呢，就你会吹牛。”朱宇倩瞪了哥哥一眼，转向江之永，“那你是几年级呀？”
“初……初三。”
“那你后天就要中考了！我们放五天假呢，一直放到你们中考结束。”朱宇谦道，“还是你厉害，就比我们大一岁，就要参加中考了！”
“其实是我小时候太调皮，我父母只好提前把我送到学校里让老师管。”江之永还在回想当年的中考是哪几天。6月20日开始，6月22日结束？那今天是6月18日？只是不确定现在到底是不是自己中考对应的1992年，因为“十四”和“初三”都是自己忽然想起来的。
“那你会在哪个中学的考场？”朱宇谦接着问，“你是新津人，是在丰集镇上初中吧？乡镇中学都会安排到就近的市区或者县城考场吧？”
江之永想了一下，道：“我们县城关中学。”
“哦，要是你分到市区的青云一中就好了。那我和我妹就可以带你去熟悉考场。”朱宇谦有点儿遗憾。
“你们俩是青云一中的？市重点吧。”江之永赞了一下，“丰集镇北边挨着就是我们县城关镇，我们当然要被安排到城关中学。去市区可是要过江的。”
朱宇倩忽然神秘兮兮问江之永：“听说到市区或县城中考会安排住宾馆的，是不是真的？”
“是吗是吗？难道是学校或者教育局出钱包食宿？”朱宇谦也很感兴趣。
江之永微微一笑：“哪有那么美。就算是学校或者教育局出钱，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还不是落到我们自己头上。”
“啧啧！”朱宇谦还是羡慕，“我和我妹都好想住读，可惜只能走读。哪怕到时候中考住两天宾馆也好啊……”
“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令人向往。”江之永想起来还要交钱，中考食宿费，好像是一百二十元，便有那么点不愉快了，连忙转移话题，“我本来以为你们是来新津走亲戚，原来不是，你们又不会游泳，那是谁把你们俩放在大蛮洲的？”
“我爸！哎呀！”朱宇倩跳起来向大蛮洲张望，被扎得腰一弯，连忙用脚尖踮住，顿时就高了一头，变得有点儿俯视起江之永来，恢复光泽的脸蛋不禁一红，“原来对面沙洲叫大蛮洲，早上我问我爸他还不知道呢。”说着又踮起一只脚尖轻轻触碰脚下的草尖，望向江之永道：“那这个沙洲是不是叫……小蛮洲？”
“不错。”江之永点点头站起来道，“大蛮洲是因为那个沙洲上盛产大蛮婆草。小蛮洲是因为大蛮洲的名字偷懒取的。”
“哇！我喜欢小蛮这个名字。”朱宇倩也点头，“自从读了白居易的‘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我就喜欢小蛮这个名字。以后……会更喜欢。”
“小蛮，小蛮腰的来历嘛！”朱宇谦跟着站起来，不过是用脚外侧站得歪歪扭扭，双手叉一叉自己的腰，望望自己的妹妹，“女生的细腰都叫小蛮腰，你的腰也叫小蛮腰咯！”
朱宇倩见江之永也向自己的小蛮腰望来，脸蛋又是一红，扭一扭身子转向朱宇谦，语气有些凶巴巴了：“你还知道得挺多！那你知不知道男生的细腰叫什么！？”
“虎背熊腰？不对！”朱宇谦忽然打量起江之永的腰来，不禁激动，“哇！你竟然有腹肌！你这么年轻就有腹肌！那你是不是有练武功？”
江之永本来光着上身只穿短裤，就是普普通通的乡下手艺裁缝的那种夏天单穿的短裤，比沙滩裤稍紧比四分裤略松，腰部用的还是松紧带。虽然有点儿土，穿着却还舒服。他原来坐着是屈膝的，这一站起来，胸腹就全部展现出来，腹肌就很容易让朱宇谦瞧见。
这下轮到朱宇倩瞄别人的腰了，她熠熠闪闪的眼睛变得比罗丹的还亮，还回头蔑视自己哥哥一眼，说：“这就是男生的细腰，叫做蜂腰。你武侠小说偷偷摸摸白看了，里面形容男主人公的身材就用猿臂蜂腰。虎背熊腰的男主人公能看吗？”
“确实。”朱宇谦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武侠小说里都是说男主人公蜂腰一展，猿臂一伸，就能把女主人公揽进自己怀里……”说到这里，眉毛一扬，就着罗圈腿朝江之永抱拳道：“哎呀呀，这位兄台，在下有礼了。请教一下，这蜂腰猿臂如何才能练成？”
“可以像我一样，每天横渡两趟右江。”江之永呵呵一笑，道，“好啦，我要去完成今天的任务了，回来还要放牛呢。你们家大人什么时候过来接你们？”
“哇！你还能横渡右江！你比我想得更厉害了！”朱宇谦大惊小怪。
“你别走！”一直踮着脚尖小丹顶鹤一般的朱宇倩连忙伸长脖子扫一眼江面，又认认真真盯着江之永，“我爸说十一点之前回来接我们，他沿着江边往东去了。他开小马达①，回来很快的。等我爸回来谢你。”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啦。你们不要走远了，就呆在这儿，可以看清大蛮洲来人。”江之永望一眼太阳，低头挨个盯着兄妹俩的眼睛，“千万千万不要再下水，洗手洗脚都不可以！”
兄妹对望一眼，朱宇倩只好又问：“那你平时都在小蛮洲放牛？”
“只要我放牛，我家的牛上午都会在小蛮洲。”
江之永头也不回，一个猛子扎进江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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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小马达，江河湖海里的快艇，有些地方俗称“小马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