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罗经理!我大厅的卞大亨啊!哦,给我们供应玉米棒子的仨小伙子来了,你不交代我到了要通知你一声嘛!好好,我让他们等着!”
挂上电话,卞大亨卞老板转头对孙大堰三人笑呵呵道:“这罗经理是我们右江站服务公司的经理,他姐夫可是我们右江车务段段长。”
说到“他姐夫”,卞老板刻意降低了声音,说完“段长”又恢复正常:“右江站服务公司是什么单位知道吗?它是右江火车站配套三产,所有那个……那个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比如说,‘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听过没?右江这一块儿都归他们管。这么说明白了吧?”
江少侠从小到大还没有坐过火车,当然不明白,所以他一脸懵逼看看江之永,又看看孙大堰。
江之永心里早就明白,脸上却不动声色。
孙大堰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卞大亨的手,惊喜道:“卞老板!你是说可以在火车上卖我们的苞谷?!”
“意思是有这么个意思。”卞大亨似乎很满意自己能够帮农民小兄弟的忙,啪了口烟,调子却摆得很低,“今天上午罗经理看到我们几家在卖这个产品,卖得也不错,就找我打听货从哪儿来的。这整个过程嘛都是罗经理主动,我不过是提了一嘴……哎哎哎,服务公司的人来了,他带你们去见罗经理。具体怎么谈就靠你们自己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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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一个蓝灰色的确良铁路制服的人从大厅里上楼下楼,江之永拉孙大堰落在后面,说话声音小得连前面的江少侠都听不清:“待会儿你先谈。两个重点:一,量再大别低于五毛,从五毛五谈起;二,钱要每星期一结,最低半个月一结。”
出了车站大楼,左右各一溜同月台平行的小平房。往右走了十来米,在一个门楣旁挂有“右江乘务段客运服务公司”四方金属铭牌的房间前停下,孙大堰居前,江少侠、江之永随后,三人被让进了一个办公室。
一个最多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挂有铁路肩章的单排铜扣白色小翻领短袖,斜靠着背后的大椅子,双腿交叉放在办公桌上,皮鞋锃亮,双手环扣在躺着也有A杯的胸前,懒洋洋地扫了一圈,最后望着孙大堰道:“听说候车大厅的玉米棒子是你们供应的?”
“对的。”孙大堰已经弯腰敬上一支卧龙烟,“你是罗经理吧,请问?”
轻轻颔首的罗经理承认了身份,却并不接烟,又冲墙边的长椅和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扬了扬下巴:“坐,请坐吧,都坐。我不抽烟,谢了。”
孙大堰只得把烟放回烟盒装入兜里,端正笔直地在长椅上坐下,又马上身子前倾,客客气气道:“不知罗经理喊我们来有何贵干?”
不待罗经理回答,江之永向前一屁股坐上他对面的办公椅,双手按了按两旁的扶手,很惬意的样子道:“刚才卞老板不是说了嘛,罗经理肯定是要照顾我们大生意咯!”说着又笑嘻嘻望向罗经理,“整个右江铁路的生意都归罗经理管,罗经理指头缝里漏一点点,就能把我们撑死吧?嘿嘿!”
罗经理有些吃不住面前这个半大小伙子的半自来熟,稍稍皱了下眉,不过也没继续端着,语气里虽依然自矜,语调却活泼起来:“呵呵,我可没这么大能耐。不过服务公司确实计划配套一些当季的土特产上车销售。你们这个玉米棒子我看着还不错,供应数量上能满足么?”
孙大堰喜形于色,忙道:“能!能!苞谷能煮了吃的时间也就一个月,每天不管一万个还是五万个,就算十万个,我们供应咱们右江火车站一个月完全没问题!”
新津村三组一百来户,平均每户两亩田早苞谷,按两百亩算,苞谷个数不会少于一百六十万个。推及到新津村,这个数字乘于五,八百万个。还不够?全镇十五个村,理论上每天可以供应一亿两千万个苞谷。
江之永对铁路系统了解得不多,上个世界有个高一的同桌后来上的是星城铁道学院,刚上大学那会儿通信,互相都会吹一下外行听起来高大上的本专业知识,江之永算是被科了个普启了个蒙,比普通人知道得稍微多一些。比如右江火车站是一等站,本该直属于商都铁路局的,结果却下辖于右江车务段。比如右江车务段,除了管着右江火车站之外,还管着从二等站到五等站大大小小三十几个车站。再比如右江车务段段长是正处级。其它的,或者是忘了,或者是同学当初嫌字太多费信纸,根本就没多说。
至于更专业的数据,比如现在右江火车站每天开行的列次是多少,每天上下车或换乘的旅客是多少。更不要说右江乘务段所有车站每天的总列次数和总旅客数。江之永肯定是一无所知的。不知道这个的话,就估计不到右江火车站每天能消耗多少个苞谷,更估计不到右江乘务段每天能消耗多少个苞谷。
把苞谷卖到火车站是一开始的计划,江之永本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或许能在火车上卖苞谷,能有那么一部分旅客买上一两个新津的苞谷带到火车上吃他就很满足了。铁路系统可是一个封闭自洽的独立王国,他凭什么能够打进去?他是重生了没错,可他不是卡卡,也不是金陵特殊教育师范学院的某个小姐姐。
但机会既然来了,江之永就不打算放过。
于是他取笑孙大堰:“人家罗经理是右江乘务段客运服务公司经理,不是小经理,是老总级别的经理。你应该喊罗总,知道不?!右江火车站只是右江乘务段管辖的三十几个车站之一,三十几个车站!三十几个车站每天二十四小时总共发多少次列次,上下多少个人,车里面多少个人,你知道不?真卖起来,每天十万个小意思啦。”
孙大堰会意,登时拿崇拜的眼神瞅还略显沉吟的罗经理,屁股都抬起来了:“哎呀罗总!我有眼不识泰山!您放心!再大的数,我拼上小命儿也满足你!您请报个数就行!”
“呵呵!”罗经理被江之永和孙大堰一唱一和给逗乐了,他脑子里正根据上一年度和上一季度的数据估算煮玉米这个东西每天最低和最高销售量,衡量了一下右江站和右江段以往数据,决定还是先在右江站试个点,“捧我也没用。每天五千个,先卖三天再说吧。”
孙大堰刚刚嘴上喊的数字大,实际上也没敢作过多指望,听到五千的数字,已经喜出望外,忙坐端正保证:“多谢罗总!我们没问题!”顿了顿,想起江之永的叮嘱,便又小心翼翼道,“罗总您应该了解过的,我们给大厅卞老板他们供货,是六毛钱一个,货到付款。您要的数量大,我们肯定应该优惠一些,那就五毛五一个,一样货到付款。”
罗经理望了孙大堰一眼,戏谑道:“公家单位,可没有货到付款的说法。我们铁路上向来不占地方上便宜,五毛,月结。”
“罗总,这苞谷不是一家的,我们从别人田里都要现掰现结呢。您看这样好不?五毛钱一个我们听你的,可这个结款,您体谅一下我们,货到付款不行,那就一个星期一结。”
罗经理晃了晃脚:“公家有公家的财务制度,也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不管是六毛钱一个也好,还是五毛钱一个也好,都是入公家的帐,一分钱也进不了我的荷包,我不能拿出来,也不能决定什么时候拿出来。对不对?……要不,你们三位大小老板商量商量?”说完嘴角挂着笑意,挨个瞧了三人一眼。
孙大堰和江少侠一起朝向江之永。
江之永瞧着罗经理,也笑了,道:“罗总,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订个书面购销合同,贵公司是采购方,您是经手人。我们作为销售方呢,有个经营上的措施,对于采购我方农产品的单位,将通过每个玉米棒子奖励采购方经手人一毛钱、每斤刚采摘的新鲜花生奖励采购方经手人三毛钱的方式,以激励采购方对我们农产品的信任和青睐。”
“哦?”罗经理颇为好奇地看着江之永,“你们还有新鲜花生?”
“现在没有。”江之永诚恳回应,“不过一个月之后就上市了,正好接上玉米棒子的销售空挡。新鲜花生比火车上天天卖的干花生可有风味儿多了。罗总,我觉得煮玉米棒子和煮新鲜嫩花生都是很适合在火车上销售的当季土特产。要是您也觉得不错的话,我们就展开长期合作。”
罗经理放下双腿,坐了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