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采购价为玉米棒子0.6元每个、结款周期为每周一次的农产品购销合同原件折叠好塞进挎包后，江之永站了起来，伸手握向罗翔经理：“罗总，那就说好了，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六点钟之前，我们把生玉米棒子拉过来。需求数量如有变动，请不迟于前一天下午六点钟之前告诉我们。”
“没问题。江老板，你可真是年少有为啊。”罗翔握完手，吩咐一旁收拾合同印泥公章复写纸的财务，“文主任，你送江老板三人出站，顺便认一下仓库和货运通道。以后每天收货、签单，包括每周结款，都由你和江老板接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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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兴高采烈的江少侠，满脸喜色的孙大堰却带着一丝担忧，启动三轮车之前，他终于忍不住推开驾驶位与车厢间的透明塑料窗，看着车厢的底板问：“之永啊，你说那个，每个苞谷我们奖励罗经理一毛钱，是不是回扣，犯不犯法啊？”
“是回扣。不过我们这种在合同上明确表示的回扣，是帐内明示的回扣，不算行贿，不违法。”江之永拍拍车厢，安抚孙大堰一般，“你放心，我们不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孙大堰点点头，三轮车愉快地突突起来。
“大叔，我们今天是不是总共卖了四千一百个苞谷？”江少侠由衷地觉得开心，边说便用手指在车厢底板上划数字，“明天市汽车站和火车站翻一番，这个罗经理又要五千个，那不是说，从明天起，我们每天最少也要卖出去九千九百个？对了，你还说下个月还要卖花生，是不是真的？”
“真的。真得不能再真。”江之永大声道，“大堰，大伙儿晚上八点钟之后到你家碰个头。”
……
回到家里快七点了，挎包都不取下来，就着压井水洗了把脸，接过弟弟江之远又递给自己的搪瓷缸子，江之永满满舀了一缸子厨房案板上粗陶盆里的糟，一口气喝完，连软软的糯米也咂咂嘴一并吞掉，又舀了一缸子，才坐上餐桌。
奶奶麻溜揭开餐桌上的纱罩，有些心疼：“才放了几天牛？黑得都快赶上那刘青松了……”
“奶奶！是光线不好，你别埋汰人家刘青松好不?”江之永筷子向上指了指四十五瓦的灯泡，把目标转向江之远，“我还没你二孙娃子晒得黑呢……江之远！你天天在外面野啥？”
“他？孙猴子似的！越是大晌午越是要往外面跑，拉都拉不住！”爷爷江汉广跟大孙娃子打二孙娃子的小报告。
“他中午睡不着你把他捆到？”奶奶卫护孙娃子，顺便也批评两句，“天天五点钟起来，中午还没瞌睡。没瞌睡你就自个儿玩呗，你还把周围四转的娃娃们都喊醒跟你玩，你莫是个日游神？”
江之远瞄了一眼哥哥和奶奶，为自己辩解：“你们啥时候送我去八姨奶奶家玩儿，我啥时候就不祸害别人了！”
“你十三姨前天才考完期末考试，还没正式放暑假呢。”江之永想了一下，对江之远道，“从明天起先跟我去玩，过个三四天就送你去城里。”
江汉广忽然问道：“之永，这几天牛咋都是别人带去带回的？你要是有事，我去放牛，田里也没啥活儿了。”
“我能有啥事儿?”江之永不知道右江台今晚会不会播白天的采访，等爷爷奶奶看到再摊牌吧，“牛我放得好着呢，你就不用管啦。”
吃完饭江之远拉哥哥出去摸知了，江之永要看电视，江之远也只得坐在小板凳上看电视。
奶奶收拾完厨房刚坐下来，江之远就把她吓了一跳：“看！哥哥！”
电视屏幕上，江之永正伙同江少珺搭档胡说八道。江少珺每年春节都会随江之亮张瑜青回新津过年，给三太爷三太奶奶也磕过头拜过年，单独换个场合可能认不出，跟江之永搁一块儿，三太奶奶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之亮家的闺女么？”
江汉广哈哈大笑：“这小丫头真会扯白！”
奶奶还有点儿想不明白：“之永啊，这是啥时候的事儿？”
“敢情你这几天是在市里卖苞谷，怪不得一早一晚都是别个娃子给你赶牛。”奶奶没有发现的蹊跷，爷爷发现了，“这从哪儿掰的的苞谷，都没得几个粒儿，还卖给别个吃，好缺德哟！”
“……”缺德鬼江之永道，“爷爷，这里面有我们家田里的……我们家里的苞谷再过两天就卖完了。”
确实快卖完了，前天150，昨天2000，今天4100，大部分都是从江之永家田里掰的……
“啥！？”江汉广不相信，“我天天打田头过，还看过苞谷长势，整齐得很！路边的苞谷放牛娃娃一个都没祸害。你莫掰错了人家田里的苞谷？”
错是不会错的，这辈子都不会错。水渠南岸第一家，就是江之永家的责任田之一。就算他会错，江之俊、江少侠、孙大堰、孙小堰、刘青松还有庄银河几个干惯了农活的人，也不会错。何况，上一个世界，自家这块田种棉花时套种甜瓜，他还在瓜棚里守过瓜田下过水渠洗过澡的。
江汉广没有发现苞谷田里的苞谷少了，只能怪他的大孙娃子太狡猾，每次都沿着田埂往里面走一大截才下田作案。
“要不爷爷你明天下田再检查一下？”江之永扯下挎包，打开给爷爷奶奶看，“这是今天卖的钱，我这还只装了一半，还有一半在十三姨那儿。……爷爷，你很快就有钱给奶奶进城里抓阄去了哦。奶奶，你也别忘了到时候中个面包车回来哦。”
丢下抓住挎包吹胡子瞪眼睛的爷爷奶奶，江之永去参加十大金刚会议。
大小堰家里很热闹，本来今天零售销量的突飞猛进已经够让大伙儿高兴了，没想到天上又掉下来个喜出望外的大合同。每天五千！再加上市汽车站和火车站大厅的需求也翻了一番。那不是说从明天起，每天差不多可以卖一万个？
庄银河、李建勇、汪云涛和江也星尤其高兴，因为很明显，他们家的两亩田苞谷肯定搭上了顺风车。
果然，江之永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
“今晚主要就三个事儿。
“第一，从明天开始，银河、建勇、云涛和也星家里的苞谷田也纳入销售计划，一千块一亩，月底结钱。待会儿回去你们跟家里大人商量下。另外，我们十个人九家总共十八亩，目前来看，远远不够，至少还需要二十亩，包括我每个人可以推荐两亩田，待会儿青松统计排序。我的名额给我三哥江之平。还有，我还打算把他拉进我们的队伍，加个人手。因为他是后来的，公平起见，给他开日薪，每天工资三十元。
“第二，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六点钟之前，大堰要往火车站拉五千个苞谷。三天之后说不定更多。这会很辛苦，而且不止是辛苦的问题，我们还缺人手。所以新增加的二十亩，一千块一亩，月底结钱的条件不变，但谁家的苞谷，谁家要负责在下午四点半之前掰好装进麻袋。另外，三蹦子一趟最多拉两千个苞谷，五千个就要拉三趟，太费时费力了。所以，我打算买一辆卡车拉货，五吨左右的载货量，钱我来想办法。
“第三，那个每天要五千个苞谷的公家单位叫右江乘务段客运服务公司，火车上卖的包括农产品在内的零食，都归它们负责。适合在火车上卖的农产品，七月份早苞谷，八月份早花生，九月份的红薯，十月份的板栗，一年四季都有东西可以卖。我们要争取和这个服务公司长期合作。很快，我们也会成立个公司，在场的十位，都会是股东，到时候除了工资，还有分红。工资和分红的多少，就看大伙儿各自努力的多少。除了努力，另外，还必须保守商业秘密，这个尤其重要！因为别人知道咋卖这个赚钱了，想插一脚怎么办？你也不能拦着别人。这就可能导致我们面临更多的竞争；竞争我不怕，也不怕别人赚钱，怕的是恶性竞争。比如我们卖八毛一个，别人卖七毛一个，再来个人卖六毛一个，弄到最后大家都挣不到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