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八年前的拜新节吧。
从千灯寺庙上供了香火回来之后,娜娜早早地回房间睡觉了。
那个拜新节晚上的月亮超乎寻常地美丽。
而我则和爸爸一起在院子里赏月。
虽说是冬天,但是其实并不是很冷,从家中的回廊上推开门,就可以看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
明明自从十年前被收养之后就已经可以经常抬头看天空了,但是却依旧没有让我看着天空时的快乐消减分毫。
“查德,你想成为一名英雄吗?”
突然——在我看来和英雄无异的爸爸,突然用一种感慨般的语气问我。
“当然想啊,我很想成为一个像爸爸这样的英雄。”
我有些兴奋地回应,爸爸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了笑后,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月亮。
“原来如此,在你的眼中我也是个英雄吗……不过很可惜呢,不是谁都可以用‘英雄’这么高尚的词汇来自居的,最起码我自认为我是没资格的……如果早点注意到这件事实就好了。”
“爸爸不是英雄吗?”
“是啊,而且爸爸也已经老了,就算以英雄自居,也没办法做到英雄能做的事情了。”
“哦——”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也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我觉得爸爸说的一定不会错。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是的,真的……没办法了呢。”
爸爸这样回应着我。
而在这个时候,我觉得我能说的话大概也只有一句了。
“嗯,既然爸爸已经没办法就全部交给我吧,爸爸虽然因为已经老了所以没办法,不过没关系,这个梦想我一定会实现他的,爸爸。”
我一定会实现他的——
在我这么说完了之后,爸爸笑了。
爸爸说了声这样啊,接着就长长地吸了口气后,呼出白色的水雾。
“太好了——爸爸很高兴呢。不过啊,如果想要成为英雄的话,则必须有比魔术师还要早的面对死亡的觉悟……同时,看似无私的英雄有的时候才是最自私的。”
看着没有听懂的我回应了一个笑容之后,爸爸扭头继续看着空中的明月。
那时候的我,从来没有过为自己走上的这条路而感到不安,也许是因为已经看过了最痛苦的事情(死亡)了吧。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抬头看着月亮,和爸爸一起,看着空中的月亮。
庭院里有着虫鸣声,感觉一点也不像死气沉沉的冬天。
那是在八年前的拜新节发生的事情。
也许是在十年前的那场灾难里,把我未来的眼泪都给哭完了,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所以我也不会再伤心难过,也不会再迷茫了。
因为查德·帕鲁格要像他的爸爸一样成为正义的英雄,所以不会有闲暇的时间去悲伤。
虽然我从来没说过,但是我确确实实地记得。
记得在当初,把已经失去了家人的小孩带回来的男人的样子。
他抱起了失去意识、身上沾着血的脏小孩,激动地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把我带回了家。
我才不信这样的人不是英雄呢。
没有来救人的英雄。
没有得救的我的亲人们。
在这看似无限接近光明,却又和光明势不两立的世界中,只有唯一得救的自己,和唯一救人的英雄。
——所以,我想成为那样的人。
像他一样成为救人的英雄,成为让每个人都可以活下去的英雄。
而他留下了想要成为英雄的愿望,之后,我开始学习魔术和武术,开始走在了这条路上。
儿子继承父亲的道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查德·帕鲁格必须要成为一名英雄——小时候就已经这么发誓了。
发誓要代替我最憧憬的爸爸,去实现那个梦想。
然而,现在的我有些迷茫了。
所谓的英雄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要怎么实现让所有人都不会痛苦的梦想,以及,为什么魔龙的灵魂会封印在自己的身体里,这让我感觉自己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白色房间里。
外面看起来有些昏暗的样子,看来现在应该是早上五点半吧。
又是按时起床的一天——
“呜——咳咳咳!”
刚想下意识地伸个懒腰,但是很快就被嘴里满满的血腥味给恶心到了。
嘴里是有很多血吗,感觉流进口腔的空气都带有一股粘稠的血腥味了。
感觉好想吐,真的太恶心了。
感觉脑袋一阵头晕,眼前的景象也明显有些发黑。
刚爬起来就没忍住又倒回了床上。
“呜咕——”
真是要命啊,躺回去之后更难受了。
不,这与其说是难受,倒不如说是痛苦来得更加地贴切。
身体沉重,而且肚子里不断发出咕噜咕噜地恶心声音。
“好……好热……”
擦掉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我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
肚子上被一种宽宽长长的东西包着——这种触感我再清楚不过了,是绷带。
为什么我的肚子上会抱着绷带呢?
肚子好像很饥饿的样子,看来身体现在很需要营养的样子。
扭头环视这个房间,白色的房间空无一人——
——才怪,刚把视线朝着和窗户相反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了娜娜坐在木椅上,靠着我现在躺着的床上睡着了。
“——娜娜?”
我下意识地出声呼唤。
虽然声音不大,不过她好像听到了,很快就睁开了眼。
“——哥哥,你终于醒了啊。”
她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这让我吓了一跳。
“娜娜,你怎么——”
“等一下哥哥,你不先解释一下吗?为什么爸爸和你会在千灯镇外被魔龙信徒袭击啊。”
呜哇——娜娜这是生气了吗。
我连询问为什么会躺在这里的时间都没有。
说什么我和爸爸被袭击了,但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等一下。”
想起来了。
我是跟着两个魔龙信徒到了镇外,然后和爸爸一起对付那个怪物和一个魔龙信徒的老人——
然后,我的腹部出了一个大窟窿。
“呜——”
不行,好恶心,好想吐。
一想起身体失去一大部分的那种感觉就浑身发寒。
肚子里的东西翻滚着,那让我感觉恶心到了极点。
不过虽然感觉恶心到了极点,但那也是活着的证明。
简直难以置信——我难道不是应该死掉了吗?可是肚子上却好好地缠着绷带,摸起来也没有什么大窟窿似的感觉。
“——为什么,我还活着?”
“哥哥!为什么说这种话啊,只是受了轻伤而已,没必要说这么悲观的话——”
娜娜啊了一声责备着我,语气也从先前生气的感觉一下子变成了现在担心的感觉了。
先前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头脑,总算可以好好活动了。
“你才是吧,为什么这个时候还在我这里啊。没记错的话爸爸伤得更严重不是吗。”
如果肚子上的大窟窿没有了的话,那么我就几乎没事了,但是那样的话爸爸呢?
我最后的记忆中,爸爸的身体可是已经——
“呜。”
怎、怎么了。
为什么会露出那种阴沉的表情啊。
“娜娜,回答我的问题啊——爸爸现在怎么样了,你快点告诉我啊!”
“没事的,不用担心,爸爸、爸爸他现在已经没事了,哥哥还是赶紧吃晚饭吧……爸爸没事的,所以哥哥就不用担心了。”
娜娜很尴尬似的把视线移开。
“娜娜,爸爸到底怎么样了?我是你的哥哥对吧,那么就不要骗我,赶紧告诉我爸爸到底怎么样了。”
“不、不是的哥哥!这个、那个这个爸爸他真的没事,你也知道我有点笨拙的嘛对吧?所以我真的没骗你,爸爸现在正在好好地休息呢。”
“笨蛋,爸爸要是没事你这么慌张干嘛啊。快点告诉我,爸爸现在到底怎么了啊!”
“真、真的没事哥哥!这个、爸爸现在真的在好好休息。他真的没事的,你就不要再担心了!”
“——”
然后娜娜就毫无征兆地陷入了沉默。
虽然平时娜娜看起来是很乖巧的,不过有的时候也是个非常顽固的女孩子。到了这种地步,就算说什么也都只会起到反效果。
爸爸肯定受了很重的伤,我可是亲眼看见了爸爸当初的样子的。
“……我知道了,既然娜娜这么说的话我就当是那样吧。”
“是、是的,对不起,哥哥,让你担心了。”
说完后,娜娜很尴尬地移开了视线,然后取出了一份便当打开。
“那个……哥哥的手没事吧?”
“……没事。”
“好的。那个、哥哥,吃完饭后就好好休息吧,饭盒我过会儿会回来收回去清理的。”
“咦?啊啊,好的。辛苦娜娜了。”
“那个,哥哥一定要好好休息,我把哥哥喜欢的书带来了,如果无聊的话可以看书。还有,那个请小心一点。”
“?”
娜娜说了很奇怪的话。
“小心?小心什么?”
“……没什么,那么我先走了,哥哥过会儿见。”
娜娜说完后,就像是逃跑似的往门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