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的家庭信仰基督教,严格来说是信仰基督新教。
从他外婆那会儿就开始信了,然后传给了她妈妈,而后他妈妈又找了一个信仰基督教的男人结了婚。
婚后第二年便生了他,起名叶圣恩(Sion),意为“圣父、圣子、圣灵”给予他们家庭的恩赐。
他在自己还没有意识的婴儿时期就在教堂受了洗礼,识字以后他就有在阅读圣经了。
他每天上学都会把十字架放在口袋里,因为学校规定学生不能佩戴项链。当然不是每一个基督徒都会佩戴十字架的,不过他的母亲还是建议他带着。
那是一个纯银的十字架,没有任何花纹,表面十分光洁,上面没有吊着耶稣。
二
圣恩和往日一样搭乘地铁前往学校。
他坐在把手旁的座位上,手里翻动着自己制作的学习卡片,卡片上写着他需要背诵的单词以及单词的要点。
他的学习成绩足够好,好到过不了几个月应该就能顺利进入一所顶级名牌大学了。
车厢内有些拥挤,人们不得不侧着身不断交换着各自的站位。
在又一轮的站位更替后,一个女孩换到了圣恩的面前。
那是一股淡淡的水果香味,那香味令圣恩不得不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
那一眼,属于圣恩的时间忽然停止了,他的心跳跳得很快,喘气也更粗了一些,他完全无法控制植物神经自主地运作。
闪亮的前胸上描着两条温柔干净的锁骨,纤细嫩白的脖颈与水晶般剔透的小肩膀几乎呈精致的90度角。黑色小吊带的打褶边微微搭住女孩的前胸,那前胸恰到好处的曲线又顺势将打褶边微微地顶起,那一来一回的美妙,不可言说…
女孩看上去要比圣恩大个几岁,她的存在对于今年17岁且每天看着学校里千篇一律灰绿色保守校服的圣恩而言有些过于刺激了。
当然这份刺激在自然界中是再合理不过的,如果再不刺激一下,促进生育率,这座城市最终会因人口老龄化而走向没落。
人体有太多的奇妙是我们还没有解开的,眼下就正有一个。
在植物神经不可控地、自发地运作下,圣恩没有选择地从腋下向空气中投放出了适量的费洛蒙。
而女孩鼻腔中的感受器(犁鼻器)似乎捕捉到了空气中那巧妙的信息素,并经由神经突触传递至相应的大脑区域。
在短暂的信息处理过后,女孩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看向了疑似目标处。
奶油蛋糕般精致的脸孔配着那沉静如大海一般的明眸。
圣恩的全身仿佛过了一遍微电流,酥酥麻麻的感觉直钻后背。
“嘶。”圣恩将手指放到嘴边,右手甩弄着手里的学习卡片,就好像在抬头思考着那一个想不起来的单词。
两人短暂的对视后,女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将头抬起继续看着前方。
圣恩的心跳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但就像变色龙会隐身、螳螂会装成树叶、蛇会埋入沙土里以及几乎所有的食草动物都会装死一样,不用谁来教,伪装的本领天生就装在基因里。
三
车厢确实是有些拥挤了,这里不得不再重申一遍。
因为拥挤让女孩被后面的人群挤得更靠前了一些,她的膝盖没有预兆地碰触到了圣恩的膝盖。
列车轻微地摇晃,人群相互地牵制,圣恩的膝盖内侧与女孩的膝盖内侧一再地来回轻轻摩擦。
霎时,圣恩的裤头跳动了一下。这可真把他给吓坏了。他赶忙在脑海里回想一下今早吃的早餐是什么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是…是…鸡蛋煎饼,配…配上牛奶。”
“牛奶煎饼加的什么酱来着……”
“豆…豆浆我喝光了没有……”
“只是我告诉你们,凡是看见妇女就动淫念的,这人已经与她犯奸淫了(马太福音 5:28)。”他背诵过的圣经里的这段话忽然从他的脑海里跳了出来,那是耶稣的劝诫,这令圣恩的内心产生了罪恶感。
他闭上眼睛,抛开早餐吃的是一些什么这个问题。
他反复地整理着耶稣的话语……
“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不叫全身下入地狱……”
四
列车的方向是由市中心开往郊区方向的,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车厢里的人渐渐地越来越少,空间也越来越大了。
女孩也从圣恩的面前去到了列车移门旁,也就是圣恩的右侧,两人中间隔着列车的把手。
圣恩盯着手中的卡片背诵着单词,偶尔抬起头时,能够发现女孩身后方的几位男士正在巧妙地偷瞄着女孩,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差不多要到了,他打开书包欲将卡片收进书包里,车厢忽然剧烈摇晃,他赶忙一把抓住了书包,同时紧握住一旁的把手。
因为他倚靠着把手坐着,车厢的摇晃并未给他带来实质性的影响,但有些个站着的乘客却因此次摇晃而东倒西歪甚至摔在了地上。
随即而来的第二次摇晃令人有些猝不及防,而且猛烈程度明显要高于第一次。
圣恩手中打开着的书包直接滑了出去,书本散落了一地,他手臂绕过把手,身体也紧贴着把手,露出惊恐状。
而车厢里所有站着的人都因这一次摇晃而摔到了地上,无一幸免。
随后而来的十多次摇晃令车厢内哀嚎一片,圣恩双手紧紧环绕着把手,死死地抱住,即使在摇晃结束后的一段时间内他仍保持着这个动作。
陆陆续续有一些人从后面的车厢走了过来,并向更前方的车厢走去,其中也包括一个奇怪的黑衣男人。
但圣恩并没有心情去考虑这个奇怪的男人究竟有多奇怪。离这种人还是越远越好,别说得到什么好处,只要和他相处那多半是要吃亏的。
五
此刻,这节车厢内的所有人正在关注着一个女孩的动向,她倒在地上,额头上的鲜血正往地上淌。
很快圣恩便认出那正是先前站在他面前的那个穿着黑色吊带的女孩。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欲起身。
一个身穿黑色骷髅头T恤的男士大步走去,他扶起了女孩并进行了救治。
女孩的状况逐步有了好转,这让圣恩感到十分的欣慰,并从内心尊敬那位穿着黑色骷髅头T恤的男士。
后方传来的一声声巨响,以及惨烈的尖叫声让所有人暂时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列车停了下来,车厢里的人们借此机会陆陆续续地向前方的车厢赶。
而与此同时,穿黑T恤的男士以及倒在地上的女孩似乎有些落在了后面。
圣恩有些为他们着急,他热切地关注着他们两人的动态,这让他的脚步也有些迟疑和犹豫。
圣恩已经赶到了前面的那一节车厢,但他仍关注着后面车厢里那两人的动态。
列车突然一个加速,穿黑T恤的男士踉踉跄跄地将女孩重重地摔在了座椅上。
他表情痛苦,一个人在没有他人的车厢里孤独地僵持着。
圣恩见不得这份无助,他尊敬这位男士,他想变得和他一样,他的胸中燃起了沸腾的血液。
他飞快地穿过了一节车厢,他与黑T恤男士并肩站在了一起,他紧紧地托住了女孩的腰部,他送上了一个充满敬意的微笑。
六
印象中只有那一声巨响,回过神来,圣恩发现自己已经摔到了车厢的末尾。
他死死地抓着车厢末尾残留的把手,努力着试图将自己悬在车厢外的下半身挪回车厢内。
列车在漆黑的隧道内疾驶,双脚碰触地面的刹那便可能粉碎,最坏的可能甚至是卷入列车的底下。
他明白自己做不到了,他抬起头同时哭诉着向黑T恤的男士大喊道:
“救我…………!”
而黑T恤男士也立即给予了反应。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圣恩坚信那男士能够做到,坚信自己能够得救。
一股腥臭的气浪从身后的隧道里吹了上来,魔鬼般的嘶吼就出现在他身后的不远处,除了“魔鬼”,他找不到别的词去形容那个声音。
他们两人同时都愣住了,在圣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黑T恤男士便转身离开了。
圣恩望着那个背影,老实说他有一些生气,但却也没有地方给他撒娇。
他的心也差不多已经死了。
最后的印象也就是那股腥臭味和眼前空荡荡的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