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stiny ( I )
一
命运就好像你吃好、睡饱、穿暖后那忽然来访的兽欲,总是那么得令人冷不丁。
它也没有脾气好到会来和你解释或者道个歉的地步。
就像你在公园,随机选择了一张座椅,并随机坐死了一只蚂蚁,你觉得此时该对它说些什么好让它的灵魂不再哭泣?
当铁马回过神来,面前站着一位油头粉面的男人,他拿着一根明显长过头的黑色话筒冲铁马说到:
“对不起,实在抱歉,这是一档超大型的整人节目。很遗憾,您没有通过今天的考验,与奖金失之交臂。”
此时一股怒火烧到了铁马嗓子眼。
早起上班的他本就心情糟糕,还要在这里陪人玩这种狗屁游戏?结果还没有通过考验?
越想越气的他两手一顿撩拨,抓到什么就往男人身上扔,直到一根香蕉脱手而出后,脖颈一个抖动,铁马睁开了眼,右手呈投掷状……
而后随即闭上眼睛并用举起的右手捂住了双眼!
是阳光,白晃晃的阳光,没有任何遮挡的阳光。
紧闭双眼片刻后,确定准备充分的铁马将右手手背拱起,通过手掌下方的空隙,他小心地环顾着周围并通过指缝的切换来增加“侦查”的灵活性,在确定周围没有障碍物的前提下,他左手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而此时他意识到自己撑起身体的左手抓到了某些东西,那东西柔软、温和并不断地流动着。
他急切的想要用双眼去确认,只见银白的细沙从他的指间滑向一样银白的地面,他正坐在一片沙地上。
在双眼逐渐适应了阳光后,铁马放下了遮挡在眼前的右手,眯着眼睛,反复转动着脖子来确认周围的情况。
这无疑是一片沙漠,出现过在电影及电视剧里的沙漠。而刚才,有关于整人节目的部分,则无疑是大脑断片时的“小剧场”。
也许是它为了让神经在过度惊吓后免于受到过分损伤而自发整合出了最合理的情景吧。谁知道它呢,它总是神秘的。
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确认口袋里手机的情况,这东西对于现代人来说相当于是一个外接大脑,第二脑。
很遗憾的是手机已经不知所踪了。铁马的心瞬时灰了一半。
说实话,他心里确实有三成的想法想要就这样坐以待毙,人总是好逸恶劳的,但烈日带来的灼烧感和已然已有些感到口渴的危机感让他瞬间就站起身来,落实去寻找有利于生存下来的一切外在条件。
就这样一段壮阔绮丽的史诗画卷就此展开……
二
天空澄蓝,万里无一片云朵,阳光就像没有牵绳的烈性斗牛梗!
温度有个40度,感觉告诉他是这个数。但地面的温度远高于40度,没准儿有个60度。
他没有去挑选要往哪个方向走,他只是往起初站起来所面对的方向一直走,哪个方向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黑色的骷髅头T恤吸收着全宇宙的热量,卡其色的卡其裤已经被折到了膝盖以上的位置,那砂石的滚烫透过铁马白色运动鞋的鞋底传达到他稚嫩的脚底,细沙渐渐渗入鞋内,双脚也感觉有些闷热,但谁也不会敢在这片土地上脱下鞋。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那是超越他理解的状况,真正的荒芜比他理解的荒芜更荒芜。眼光所及之处空无一物,只有砂粒依着八方的风描绘着它们的形状。
风就像一位国际时装周的顶级设计师,他拿起一块顶级的丝绸布料,一顿揉搓,接着扔在那里,只是扔在那里,然后说:“喏,这就是美”。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份足够致命的美,昏昏成成的头颅左右摇晃着,脱皮的嘴唇已经不用再多作说明,大颗的汗液瞬间就被这干燥的环境蒸发,虽然汗液的蒸发带走了多余的热量让体温得以维稳,但身体对水的需求却会因此越来越高。
铁马不太确定他还能坚持多久,但生活并不是像电视剧那样非得在最后关头才会遇到转机。
在越过一个沙坡的顶端后,他赫然发现沙坡下躺着一塘小池水,那是沙漠中溢出的地下水。
它如一颗绿色猫眼石般静静的躺在那里,等候着每一位像他这样的旅人…
沙坡略微有些陡,铁马依着之字型慢慢挪向底部。
这是一个很浅的小池塘,和宾馆大床房的床差不多大。
在简单确认了水塘的安全性后,他跪在了水塘边,双手撑地,将脸贴近水面,撅起嘴唇向上吸吮。
温润的琼浆滑过他的唇齿,它不带一点异味,甚至还有些甘甜,它比市面上所有的矿泉水都来的美味。
喝到直至腹胀,铁马将双手伸入水中,轻轻转动洗净,随后双掌紧贴,舀起一窝水泼向脸上,重复了数次这个动作,直到脸上油腻的感觉消失。
他拨开水中漂浮的沙粒,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脸。
浓密殷实的眉毛一直是他的杀手锏,细长的双眼平添东方的神秘,其与厌世的表情更是绝配,small size的嘴让他前面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在喝水上,消瘦的脸颊配上微白的皮肤就像牛排上撒上柠檬汁那样恰到好处。在这种情况下搭配一个平平无奇的鼻子相信也是符合自然规律的吧。铁马这样想着。
人在看着自己时总会产生一些奇妙的情绪,或许几乎所有人在照镜子时都在内心对着自己说:“怎么样,我还不错吧”。
也许不这么说,人类是走不到今天的吧!
在离水塘十步内的距离旁,有一颗孤单的胡杨。
一团一团橙红色的树叶簇拥在每一个枝头上,粗糙弯曲的树干仿佛本身就是根雕作品。
据说胡杨的根最深可达地下10米去汲取地下水。
铁马倚靠着胡杨的树干坐下,沙坡与树叶为他挡去了部分烈日,此时这一塘池水,一株胡杨成了他停靠的港湾,他偷偷地打了一个小盹……
三
轻轻地醒来,这是一个很有质量的睡眠,没有做梦,铁马下意识地又去到池塘边喝了个够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试着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早上起来上班,乘坐地铁,神秘巨口,现身步行街,来到荒漠……其间闪过了女孩和高中生的脸,他通过简单的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忽略了她们。
这一切的一切怎么可能有线索可以被整理出来。
饥饿感的到来瞬间打断了他的思考,那是一种你再怎么平心静气的转移注意力依然会让你后脑疼的“嗡嗡”作响的感受。
整根食管发出了悲鸣,一只无形的手拖拽着胃肠和食道好让你始终不会忽视它的存在。
此刻,远方的天空渐渐泛红,太阳从斗牛梗变成了贵宾,当然铁马没有闲情雅致欣赏威斯敏斯特展。
人类的自私也许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饥饿,因为它是绝对的、不可违背的。
此时,铁马对甘地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竟然能通过绝食让印度独立,让英国滚蛋。
他随随便便就能绝食一个礼拜,最高记录绝食了21天,而自己只是没有好好吃早饭以及完全没有吃午饭和晚饭。
铁马焦急地来回踱步并扫视着四周,必须趁着着黑夜到来前找到一些什么塞进嘴里,不然这个夜晚他会发疯。
他来到池塘边,沿着池塘边仔细地“扫描”。
鱼,是肯定不会有的。
他只是勉强地在水与地面接壤处发现了薄薄的一层青苔。
“这么纯净的水,青苔应该没问题吧。”他心里嘟囔着。
只得搏一搏了,不吃这青苔难不成还能吃到牛排不成?
他原地蹲下,用手掌用力刮去石面上的青苔,发现效果不佳,索性用指甲去扣,效果很显著,下来不少,但那黏黏滑滑的质感已经给他带来了一些不愉快感。
差不多可以摞满一个手掌了,接下去就是关键了。
他先尝试紧绷嘴唇,小心抿了一点进嘴里,牙齿轻轻咀嚼了一下,那味道就和浸湿的青草一般或者是泡烂的茶叶,夹杂着草的微苦和涩,美味是绝对不可能的,粘粘的部分着实有一点放久了的水的馊味。
心想这一手下肚,也有一份日式裙带菜的量了。
接着,他给了自己一个惊喜,眼一闭,直接把青苔都拍进了嘴里。而后一顿拼命的咀嚼,恶心的感觉让眼泪都流了下来,但并非绝对无法忍受。
脑海里想象着裙带菜的画面,一个咕噜,吞了下去。
肚子确实有了些填充的感觉了,但他实在不想再吃第二口了。他站起身来,径直走向胡杨。
听说战争时期,将士们不得已会去吃树皮,但相信要是看到胡杨那粗糙、龟裂、坚硬、干燥的树皮,再伟大的将士也会望而却步。
树叶,那些或橙或黄的树叶看上去十分轻薄,还算有点可爱。
这树并不高,倾斜的树干很利于攀爬,保持好平衡往上走就行了。
铁马摘了几片下沿的树叶,简单拍掉了叶面上的灰尘顺势放进了嘴里,唾液和着那些粘附在叶面上的灰伴随着那干苦的味道在口腔里逐渐扩散开来,生硬地把它们咽下后,它们的干苦又二次伤害了他的喉咙,最主要进肚后一点也不管饱,他不禁从心底里同情起了食草动物们。
很快他就否决了吃树叶的这个的方案。
四
饥饿的感觉并没有减淡而日光则确实是减淡了,铁马在树干旁来回踱步,这是目前他能处理焦虑的唯一手段,通过脚掌踩出的节奏安抚心脏跳动的节奏。
幸好他并没有烟瘾,不然这里的痛苦指数应该要乘以二的。
据说女性的视野范围要比男性的多的多的多,那是因为远古时期男性只要负责紧盯前方奔跑的兔子或是野猪,而女性需要在整座山里搜寻可能能吃的果子或是其它什么食物。
也许在我们自以为在安全状态下偷瞄哪一位辣妹时,其实我们早就已经暴露了,她们的视野范围没准能覆盖到后脑。
此时的铁马不得不为自己的视野之窄而感到汗颜,因为如此的“异样”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探着头望着他,他竟完全没有注意到。
在站立状态下,铁马眼睛的离地高度应该有个1米78,而它就长在铁马眼睛高度下方一些的树干上。
那是一个橄榄球大小的非规则肉瘤状物体,表面呈不均匀的深黄色,周身粉末状结晶颗粒。
一般人不会知道这是什么并会惊讶于这怪异的外形,而儿时有幸拜读过植物类百科全书的铁马心中一阵窃喜,“那是一颗胡杨泪。”
它太孤独了,它流下了眼泪。
胡杨会将体内过多的盐分从它树干的结疤和裂口处宣泄出来,并最终凝结成块状结晶。
西北地区的居民会将它和菜一起炒或者用它来发馒头。
在中医中也有清热解毒,治疗牙痛、胃痛的功效。
总而言之,他,得救了。铁马用指甲用力抠了一下,这比他想的要坚硬许多,反复抠了数次才下来一小块碎粒。
他将它们倒进嘴里,盐的结晶那自然是一股咸味,但因为并非是纯粹的盐,还伴有树的组织,所以还不至于那么咸,在咸味中还包含着一股苦味,那苦味让他全身打了个颤,整体口感和压缩饼干差不多,粉粉的,干干的。
只是这小小的一口,便瞬间让铁马感到身体内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涌动,原本无力的手指头现在足以攥起拳头。
它并非是什么神药,但它的作用远比表面上看上去要大得多。
这一天沙漠中的行走,汗液带走体内大量水分的同时也带走了盐分,盐分的大量流失会使体内电解质失去平衡,这不但会使人体虚弱无力甚至还会威胁生命。
胡杨留下的眼泪远比黄金珍贵万倍。
铁马拿起旁边断落的较粗的树枝,用力地猛凿了好一会儿,终于,小半块胡杨泪掉落到了地上,他试着沿断裂处将这小半块砸得更碎。
从地上拿起一块后,他小心地慢慢用嘴将它化开,松落的部分则直接用手指抠下来,整个食用过程还是比较吃累的。
实在难以吞咽时,他会到小池塘边喝两口水。
虽算不上愉快,但饥饿的感觉渐渐地减少了。
不知这一塘池水、一株胡杨拯救过多少像他这样的旅人,此刻的铁马对它们抱有着无限的感恩与尊敬,甚至有一份神圣的感情从后背沿着脊髓向上滋长,那份感情如同对神的敬畏,对神所安排的命运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