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孩子,我刚来时他还是九岁,可他现在已经要过十岁生日了。因为我们都是孤儿,所以尼克先生就把被捡来的那天定为生日。
两个月前刚过完瓦伦提诺的生日,这次又轮到艾伦了。我最喜欢的就是生日了,在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吃到蛋糕,哪怕是十几个人分一个蛋糕,我也可以把每一口奶油咽进肚子里。
可是就在我兴致勃勃地期待着生日蛋糕的时候,我发现好多人似乎心事重重,这些大多都是年纪大的孩子,其中也包括已经八岁的瓦伦提诺。可艾伦却和平时一样,既没有生日将要到来的喜悦,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满面愁容,作为大哥哥照顾着我们所有人。唯一的反常之处就是艾伦最近常和第二大的安德鲁待在一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虽说安德鲁是第二大的,可他也不过是两个星期后就要过九岁生日罢了。
艾伦生日的前三天,莉莉丝还在课上给我们讲《圣经》,她讲到上帝创建天地,上帝说要什么就会出现什么。我当时就想上帝可真厉害啊,等我长大了我也要成为上帝,当我发表出我的想法时整个屋子都哄堂大笑,只有莉莉丝看起来有些生气,可她还是用一贯温柔的声线告诉我:“上帝就是上帝,再不会有人成为第二个上帝了。”
这些人中,我最爱莉莉丝,之后是瓦伦提诺,第三个就是艾伦。他似乎一直在刻意地以大哥的身份照顾我们所有人,我第一天到这时饿得眼冒金星,那天的晚餐时间是我第一次见到一盘完整的饭菜,我把那盘土豆吃得干干净净,一块面包屑都没有留下,吃完后甚至舔干净了留在嘴角的汤汁,可我还是很饿。那时艾伦就坐在我旁边,他分了我一半面包,我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下去,发现面包里还夹了好几块土豆。
那天晚上我在饥饿中睁开了眼睛,我在白天已经记住了厨房的位置,打算干回我的老本行——去厨房偷东西吃。我实在是太饿了,哪怕一块馅饼,不,一口硬面包都可以让我打起精神。可我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我在黑暗中跌倒了,正好倒在艾伦床前。幸运的是没有人被我吵醒,除了艾伦。
他下床扶起我,问我是不是想上厕所。我告诉他:“不是的,我一点也不想上厕所。我太饿了,我知道我晚餐已经吃了很多,但我还是很饿。我想吃东西,哪怕是胡萝卜皮也好,我...”我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逐渐变大,艾伦捂住我的嘴,警惕地环顾了四周,确保没有人醒来,他牵着我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晚上这栋房子里除了孩子没有任何人,所以我们也不用怕被玛格丽塔太太抓到,要不然她肯定会把我们抓住,用扫帚打我们的屁股。我们摸着黑一路到了厨房,艾伦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根火柴点燃了煤油灯,暗黄色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厨房。艾伦踩在椅子上打开了柜子,他的动作很慢,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之后他把一块面包交到了我的手上。
那是一块有白又软的大面包,比我晚餐时吃的还要大上一半,我还没有感谢艾伦就一口咬了下去,小麦的清香在我的口腔中弥漫开来。我一边吃一边借着灯光观察着艾伦的模样。棕发绿眼,稍微有些胖,脸上长了密密麻麻的雀斑,有一个大鼻子,他当时似乎感冒了,鼻尖红红的,很平常的长相但却意外地招人喜欢,我猜他未来会成为一个糕点师。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但不是我,是艾伦发出来的,他的脸也随之红了起来。我这才想起来他把晚饭发给了我,他自己也一定很饿,想到这里我感到十分羞愧。我赶紧把剩下的面包掰成两半,较大的那一半给了他,艾伦也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了。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在厨房里饱餐了一顿,关系也就顺理成章地好起来了。
艾伦不是个学习的料子,这是莉莉丝说的。他已经快十岁,还是只学会了识字,背诵算数一窍不通,每次他回答不上来时都低下头傻笑,莉莉丝看到他的笑脸也就说不出重话来了。
糕点师不用背诵,但一定得学会算数!我这样想着,不然他怎么知道顾客有没有少给他钱呢?
当我绷着脸去劝他一定要认真学算数的理由时,他却愣了几秒,然后又露出他那傻傻的讨人喜欢的笑容,摸了摸我的头就走了。我似乎总是能惹人发笑,这是我的天赋,或许我能当个演员,到时候剧场里一定坐满了观众,他们都会被我逗笑。
艾伦生日前一天是周末,但尼克先生给他放了假,所以他不用去后院而可以与年纪小的孩子一起去街上玩。那天恰好瓦伦提诺有些发烧,我也不好意思再让他给我念书,照顾他的玛格丽塔太太又把我赶了出来,我干脆和其他人一起上街了。
我和艾伦以及费兹捷勒一起去了糕点店,每个过生日的孩子都可以自己挑选生日蛋糕,尼克先生已经付了钱,看中哪个只要拿走就好。而艾伦答应让我和费兹捷勒帮他挑。
我偏爱草莓奶油蛋糕,可是费兹捷勒却喜欢巧克力味的。我们甚至在店里吵了起来,他说只有女孩子才喜欢吃草莓奶油蛋糕,我反驳他吃多了巧克力牙早晚要掉光。幸运的是店里没有客人,不然老板肯定会以影响其他客人购物的理由把我们赶出去。
我们争执不下,最后双方各退一步,选择了栗子蛋糕。可当我们想找艾伦时,却发现他早已不见踪影。我们让老板把那块好不容易选好的栗子蛋糕包了起来,然后一人捧着一边去找艾伦。
我们是在街角那找到艾伦的,可艾伦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那男人大概十六七岁,黑衣黑帽,头发长到遮住了他的眼睛。艾伦向我们解释为什么突然离开的原因,他遇到了曾经也在“家”里的哥哥,所以和他出来聊会天。他没向我们介绍这位“哥哥”的名字,他自己似乎也不打算透露,我们干脆就学着艾伦管他叫哥哥。
哥哥没多久就走了,他行色匆匆似乎要干件大事。艾伦在回去的路上告诉我们他就要走了。
“可是明天是你的生日啊!”费兹捷勒说道。艾伦说过完生日就走,因为他已经十岁了。我这才知道为什么“家”里没有超过十岁的孩子,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十岁就必须要走,所有人都得走吗?艾伦得走,那费兹捷勒和瓦伦提诺是不是也得走,那我到了十岁岂不是也得离开。我想费兹捷勒也有着和我一样多的困惑,可艾伦就此闭上了嘴我们也不好再问他了。
艾伦的生日在一片悲伤中度过,我和费兹捷勒一起挑了很久的蛋糕吃起来就像在嚼蜡一样。安德鲁甚至在吃蛋糕时就忍不住哭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哭,哪怕是之前他从楼梯上摔下来流了一地的血他也没有哭。就连一直躺在床上的瓦伦提诺也坐到了桌前给艾伦庆祝在这的最后一次生日会。
艾伦是在生日的第二天离开的,他没有行李,空着手由尼克先生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走前他和我们每个人拥抱。我问他他还会不会回来。他低头笑着,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在某家糕点店找到他。
原来他真的想当糕点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