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道身影迟疑片刻,便又隐去身影。
但叶昶却知道,冥风没走,只是歇息在房梁上。
只要自己出声,他便能第一时间回应。
这个梦总是似曾相识。
仿佛以前曾做过无数次,又仿佛是自己曾经的亲身经历。
可每次被惊醒之后,梦中的记忆却是一点点的消散,直至一丝不剩。
“明明是旁观者,小爷我难过个屁啊?”
男孩吸溜吸溜鼻子,有些自嘲的说到。
趁着还有印象,他盘腿坐在床上不停地在脑中回放梦境中最后的片段。
想到画面中看见的与他同名,长相还有九成相似的人,叶昶心里就甚是烦躁。
下地,光着脚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算吹吹冷风安静一下。
那习习的晚风吹在叶昶身上,卷着他的衣带涌进屋里。
就着月光,小人的面孔依稀可见。
虽然他才五岁,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但标准的剑眉星目,高挺鼻梁也已有了雏形。
每当他心情不爽的时候,他总会站在窗前,望着漫天星辰沉思……直到脖子酸痛。
倒也不是他故作深沉,而是父亲说过,娘亲就在天上,是天上的星星,会一直关注着他。
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细细端详。
那是一只仰头高鸣的凤凰。
玉坠的雕工十分精巧,雕刻得栩栩如生。
唯一的缺陷是这玉佩看着并不完整。像是还缺失了一半,如月牙儿一般。
父亲说,自己出生时,这块玉便被她攥在手心,遂命人打造成项链,一直贴身挂在脖子上。
而每当他像这样握着这块玉,总能觉得十分安心。在他看来,这块玉佩是护身符一般的存在。
不过他并不知道,这块玉佩的出现,注定他这一辈子不可能平稳安然地度过。
他也不曾想到,这块玉佩,在他往后的修炼途中,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他更不清楚,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漫天星辰之下,还有一名年岁稍长的女孩也做了同样的梦。
她也站在庭前,望着同样的一片夜空。
若他俩此时面对面的站在一起,凭着梦境中残存的印象,就绝对会发现:
他俩像是被送进时空裂缝的那对少男少女的缩小版!
尤其是女生,她眉眼已经长开,相似度更高,可以说那是一模一样。
-
中州,皇宫。
从梦中惊醒,令狐隗亦是浑身冷汗。她推门走到寝殿门外,站在天井中的堇槐树下。
此时,她的双眸幻化为金色,身后还有一个啼血凤凰的虚影。
令狐隗把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上,垂眸呢喃:
又让我感应到了,你逃不掉的——我的,猎物……
杀了你,夺你的血脉之力,吞噬掉。
这样,我就是世间唯一拥有完整凤凰血脉的人。
想到这,她眼底的金光更盛。
令狐隗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能透过肉体,看见皮肤下涌动的令人眼热的鲜血。
不是帝王,却拥有被认可的帝王血脉,也不知这是我之幸,还是我之不幸。
“凤凰同现,合二为一。斗转星移,升王为皇。凡天下,无不俯首称臣。”
呵,我等着这句话灵验的那天!
令狐隗吹着冷风,心底暗自盘算:
也不知这循环往复的梦境,究竟在暗示着什么?
时间?
地点?
和我长相相似的人是谁?
另一半凤凰血脉是否就藏在他们二人之间?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种灵魂牵引的波动最近日渐频繁,自己对那波动的感知也越发敏锐。
想必要不了多久,便可以锁定目标,然后就能开始行动了。
只不过,这一切,都要仔细谋划,瞒着父皇为好……
也不知,当融合了完整血脉的自己,站到父皇面前,他会是何种表情?
或许,我真能覆了他的皇权,而后成为一代女皇?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种灵魂带来的牵引,才彻底消失。
又过了几息,她身后的凤凰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眼睛也恢复成正常人的黑色。
闭眼调息一个小周天,稳固自身气息。
而后,面朝南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心道:
我会取回属于我的东西,全部。
接着便转身回到寝殿,将门仔细地关严。
回到床上后,她却睡不着了,一直闭目养神到天亮。
第二天辰时未到,令狐隗就听见了木门被推开时,门轴挤压发出的“支呀”声响。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隔着床幔,令狐隗眯着眼,看见父皇身边的公公长顺领着一帮丫鬟走了进来。
“奴才,给九公主请安。”
长顺的这个请安算不上恭敬,但也难教令狐隗抓到错处。
可是心情不爽,想抽人,这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出去!”
令狐隗凤眸一睁,抬手唤出了一节长鞭,隔着纱帐,冲着长顺的身影甩了过去。
那鞭子通体赤红,上面还带着倒刺,被抽中的长顺公公“哎呦哎呦”地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对于这种不长记性的奴才,令狐隗不介意给点颜色瞧瞧。
也是,反正外面盛传自己颇具宠爱,因此还养成了一副刁蛮跋扈的性子,那她自然不介意把这名声给坐实了。
别看世人都说九公主令狐隗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孩子,可皇帝还有令狐隗本人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罢了。
若是有外人在,令狐秉璋倒了不介意演上一出父慈子孝、令狐隗盛宠不衰的戏码。
可只要是在私底下,连奴才也能在她这个公主头上踩两脚。
她令狐隗,充其量只是皇帝令狐秉璋的一只宠。
皇帝身边的那些近侍,那见风使舵的眼力自然了的。
若不然,刚刚长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走入她一女子的闺阁,就算有再要紧的事,那也得唤个嬷嬷进来禀报。
门口的那群丫鬟见公主发威,一个个吓得哆嗦,不用她多说,都自觉地走到门外候着。
长顺脸上写满了不忿却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得把皇帝给搬出来:
“奴才知道九殿下看不上奴才。可奴才再如何低贱,奉的那也是咱陛下的旨意。”
“传陛下旨意,还请九殿下于辰时三刻前移步寒阁。莫让陛下久等了。”
长顺吊着嗓子传完话,也顾不得行礼,向地上啐了两口,转身回去复命了。
令狐秉璋膝下共有十五个孩子,十一个皇子、四个公主,令狐隗排行第九。
众人皆说她受陛下独宠,可从令狐隗记事开始,父皇从没像对待其他皇子公主那般,一边抚摸她头顶秀发,一边慈爱地喊着乳名。
按照族规,令狐隗这一辈儿的都应排ting字辈,男孩儿取“霆”字,而女孩儿取“婷”。
可是,她却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但可笑的是,那些兄弟姐妹却认为,她令狐隗脱离祖制不按字辈起名,那是父皇恩宠的体现。
毕竟,隗同先祖令狐炜同音。
一开始令狐隗也以为这是被独宠的意思,可现在她明白了:
她的隗,不过是暗指傀儡罢了。
她只是一个血皿,活着的意义不过是贡献出自己凤凰精血,由国师提取其中能量和药材一同萃取,炼制出供皇帝甚至是死侍营里那些签了死契的奴仆洗髓伐经、激化潜能的丹药,以及……替五哥吸引敌意。
没错,父皇真正中意的,其实是五皇子令狐霆初。
若非他待自己还不错,令狐隗真想借个由头连他也一起抽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