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随风是一个人回城的,丘脊等人说要筹备一下,就不回去,旅馆业已退房。如若他要开始行动,捏碎给的通讯阵器就行,丘脊那边自会感应到。
走进城门,城卫认得随风,但看着感觉又有些陌生,是自信,让一个底层少年产生惊人的变化。因城防卫护阵没有反馈异常,城卫虽然心里感觉诧异,也只是眼神中带着疑惑,没有过多问询就放行了。
一切如常,衣随风看着眼前的场景。从孩童时起这城就是这样,熟悉的街道,相似的楼宇,小城仿佛没有受到时间的侵蚀,保持着同样的生命力,只是年轻还是年老无从得知。外界的一切大多是通过说书人的讲述了解一二,书籍这些很难见到,这里的人不喜欢阅读,曾经那位老道摆了一天摊位,结果没人翻阅才硬塞给佑生哥一本的。听闻中那些热血震撼的场景在城里基本见不着,都是一些寻常打斗,说书人嘴里的奇闻异物或许有,但很可能只是城主或富商才能把玩的新奇玩意。第一次,他感到了一种阻碍,原本很大的城束缚着他,让他想要挣脱。
走进酒馆,衣随风开始一天的忙碌,和平时一样,这工作已经做了六七年,差不多是一种本能,不需要多想。只是在他准备去佑生家收拾的时候,掌柜喊住了他,说是结了上个月的工钱,说完便递给他7个银币。接过手衣随风愣了下,这段事情很多,他一时间忘记工钱这事。
“你还嫌少?这段手脚不够勤快,打碎了不少碗碟,要扣1个银币,”掌柜怒喝道,其实每个伙计多少都会打碎些物品,通常是些不值钱货色,掌柜喜欢用这种方式给底下的人一些压力,让他们做事更卖力些。当然,根深蒂固的原因可能还是吝啬。
衣随风没有说什么,默默接过后出去了,这在掌柜看来是自知理亏,所以也就心安理得拿了克扣的1个银币。
出门后路过小巷,一个黑影冲了过来,把随风推向围墙,对方用强壮的小臂按住他前胸,让他无法动弹。
“还想走,交出这个月的费用,”说着这人直接伸手往衣随风怀里掏,拿出7个银币,犹豫一二后还是取走了一枚,其他的又塞回对方怀里。这是酒馆一位伙计,做了有十余年,其他伙计大多要受其盘剥。不过这位还懂得不涸泽而渔的道理,所以每次都不多拿,一般就只取一枚银币。
衣随风没有挣扎,禁锢的力量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不算什么,但与对方相比,他更不在乎的是那枚银币。只是,他心里所想的面前这位全然无法体会。
到了佑生家,奎勇三人已经离开,只有陆无为在吃着早餐,空隙间还不断数落院子里修行的顾安。
“陆爷,抱歉,来晚了,”衣随风说道。
“不要紧,早上能看看杂耍,过得也快。”
“第一个上桌到最后一个下桌,日复一日这样,”顾安在一旁抱怨道。
“日复一日有什么不好,你们这争来抢去的,还不是为了温饱和生存,等你们有了像我这样的资本,不也是追求我这样安逸的生活。我只是领先你几个光年,小伙子,别羡慕。”
“我们那有句话,叫做‘远离舒适区’,估计你是不能体会的,没有拼搏精神的老头。”
“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心理悖论,说是远离舒适区,其实这些人的舒适区可能就在于体验那种成功的感觉,没有人捧着他可能反倒不舒适了,你让他折腾一次输一次试试,连续不超过五次心态铁定崩。当然,你看着就不是这类所谓的成功人士,更多的是赶鸭子上架,无奈被逼后的一种自我安慰。说追求过程,其实是看不到结果的聊以**,而你所谓的拼搏,也只是溺水时自救的挣扎。”
陆无为和顾安比较喜欢斗嘴,平时衣随风大多听不懂,夹杂着不是这儿的词,这次的知道些,也就随口问了句:“陆爷,顾哥,我现在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你们经历得多,不知对此有何体悟?”
“青春期的茫然,唉,交给你了,你刚过去,有经验,”只见陆无为拍了拍额头,显得很为难的样子,就让顾安来解释。
“我也不是天资出众的那群人,活着就是活下来吧,在我们那也和你差不多,每天做做事,拿些钱管吃管喝的。”
“哑巴教聋子,没个谱的瞎比划,还是我来,”陆无为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顾安的说辞。
“小子,你身上有多少钱?”
衣随风掏出了怀里的钱,十几个银币,含了早上的工钱。
陆无为不屑一顾,从怀里抓出一把晶卡放在桌上,还夹杂了几枚晶币衬托下,原本想拿更高级的,怕对方没见过就算了。
“你玩过多少妞?”
衣随风不好意思瑶瑶头。
“谁惹你你敢直接干回去?”
还是摇摇头。
“这些你都没有还好意思说活着。”
顾安听着不乐意了,反击道:“你这太庸俗了吧,按你这说法钱多拳头大的才是人了,那这世上就一个人活着。”
“没脑子的笨蛋,总是自我设置思维误区,世界就一个吗?你们那的国家、公司和家庭,或者各种公会团体甚至临时聚会,不都是各种世界。只要在一个地方活着就行,人本来就是活着又死了的状态,更确切地说,应该是长期处于死了的状态,然后追求片刻活着。当然,你这种在每个世界都是活尸也是不容易的。”
衣随风见顾安被骂惨反而不好意思,说:“陆爷,我脑子笨,想做到你说的活着却又觉得现在的状态也不错。”
“你还有改变的潜力,否则再过几年就变得像这家伙一样了。”
“我倒是很乐意听你高见,看看怎样活过来,”顾安说着掏出一枚金币重重拍在桌上。
陆无为抓过一枚金币得意笑道:“这就是活着了,占有和支配。拥有这些有价值的死物,我是活着的,和占有的女人在一起,奎勇那只红毛熊活着,和杀死的敌人相比,胜出的人活着。”
“这么说有活就要有死,”衣随风有点理解了的样子。
“是的,活着本就是短暂一瞬,只有借助他人它物的消亡才能凸显,比如说这具活尸,”陆无为说着指了指顾安,“我不断折磨他摧残他,让他不断死下去,这样我才能愉快地长期活着了。”
“你这是心理变态,需要及早治疗,”顾安觉得自己连付出一枚金币都是错误。
“活尸总是这样自我安慰,把问题原因归咎于他人,然后任由自己不断经历死去,”陆无为没有理会顾安,接着对衣随风洗脑。
“人可以不断死去?”衣随风不解道。
“怎么不可以,你看这货,”还是指顾安,“在他们那小团队里是炮灰,让其他人有活着的感觉,在我们三人组里他还是另类,让我俩有活着的感觉。活着是短暂的,而死亡是长期甚至永久的过程。”
“我身上只有这点钱,比起顾哥可不如。”
“原来你喜欢钱啊,那更好说了,以你现在的能耐加上那团肉帮助,应该能干翻他,抢走他的钱,你不就活得很愉快。”
顾安听不下去了,虽然不明白那团肉指的是什么,但还是怼了回去:“你要是把几十枚金币还给随风,他会立马活力满分。”
“不好意思,那些金币已经死得连渣渣都不剩了,不过这个可以打赏给他,让他体验片刻活着的感觉,”说完陆无为把顾安那枚金币抛给随风,接着站起身就走了,没有再解释什么。
“你别听那混蛋的,歪理一堆堆,纯粹是恶心人,”顾安安慰道,“活着很多时候没有为什么,走下去都是艰难的,哪会考虑那么多,差别就在于有些人轻松些,有些艰辛一点罢了。”
“其实我大概知道陆爷的用意了,”衣随风看着陆无为出门的背影,眼里带着泪水。
没有等顾安问,衣随风接着说道:“
我没什么能力,干不了其他活。一直住在这个小城,到过最远的也就是郊外几里的农场,再往外就没人看护,存在巨大的危险,不是我能去的。至于更繁华的都城,就好像另一个国家一样遥远,虽然有护送车队,但对于我来说像是天价,存钱的最初想法也只是为了能在有生之年去见识一下。
杂役做久了也就慢慢喜欢上,酒馆里能听到过往旅人的闲谈,听着外面世界的奇闻轶事,多了就好像自己真的去过那些地方,像故事中的公子侠客一样行事。不过那也只是想想,没有客人的时候,我会在房里数着自己的积蓄。开始是一个银币一个银币,后来慢慢有了金币,数着数着就会忘记外面的一切,这就是我拥有的,虽然不多,但是实在。
靠这些钱也没打算怎样,不指望能够变成有钱人,最好就是能像佑生家一样,有自己的住所和田地,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再奢望些的,是实现小时候心愿,到镇南城去看看。
直到那天,交出那盒积蓄的时候,我才发现所有这些都没了。我过去近十年所得到的,就只是这些金币而已,其他的没有留下一点残余,脑袋里记得的都是别人的故事,我想忘记却怎么也忘不掉。
我很感谢陆爷,要不是他,我很可能就守着这点金币到老,这样活着才是真的死了,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我一直不知道该成为怎样的人,从小到大,佑生哥是我的榜样,可是怎么也做不到他那样。”
两人都忘记怎么结束话题的,可能后面都没再说什么吧,衣随风收拾完就回酒馆了,而顾安也躺在靠椅上看着这天,阴沉灰蒙,没有雨水,一如心情。
下午顾安又去试了试药,这份钱虽然卑微,但不在乎多少,做了可能就有些活着的感觉,不然整天修行太过无味。
去衣依那帮衬的时候,没想到陆无为竟然在那,拿着水果啃着,见到顾安只说让他代付水果钱就回去了。
“这家伙在这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吃了还不给钱,”顾安抱怨道。
“陆爷可有意思了,好像整天在小城里闲逛,还不太认路,有时从那街角过来没多久,又从另一边出现。脸皮还薄,看到我在这不好意思,路过了就会说是来买水果的,给个金币,这半个多月他一个人给的钱都比其他的要多呢。现在我每天收陆爷一个金币后就任由他吃,所以他说让顾哥给钱都是打趣。”
“他是不是对你有非分之想?”顾安总是往坏的地方想。
“怎么会,他每次也没多说,和那个登徒子可不一样,”说到杨逸,衣依脸色微红,顾安见状直感慨,又一个‘不坏不爱’的女人,内心为随风默哀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