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沇正欲追去，却听到铸剑阵法中少女忽然厉声痛呼。
“啊！啊——”她心口处那抹灵光大放光芒，灵光在渊黎等人的注视下，逐渐凝成了一枚玉佩的样子。
“那是魂玉‘追念’的护魂灵光！”慕沇喃喃道。
“不！”渊黎握着凝华，往剑身上拼命灌注着灵力，剑光充盈得如一道白色长虹。他语含悲戚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怎能轻易离开我？”
说着，手中的凝华白光更炽，却在下一瞬息间因承受不住铸剑阵强大的术力，而分崩离析。一把天界名剑，就这样崩成了碎片。
“明霜她又要转世了吗？”若莹呆呆问道。
“咔”的一声，清脆细微的碎裂声让三人的心脏都被紧紧揪起。
玉佩的幻影上突然出现了蔓延的裂痕，是‘追念’已承受不了铸剑阵法中的强大术法，即将崩溃的征兆。
少女再度苏醒，抬起略微完整的那只手，屈指做出了一个法诀手势。
那是认主的法诀！
表示她自愿献出魂魄，作为器灵，与她承认的主人缔结约定。
而她能结出这个法诀，也代表她前世身为上神的回忆已经恢复。此时的她不是那个弱小无助的少女，而是爱慕渊黎已久的明霜。
铸剑阵法随之消散，一把铸成的魔剑浮在空中。剑刃如霞，流光溢彩；剑柄漆黑如炭，恍若这灼焦的人间地狱。
明霜的凡躯已化成了此剑的一部分，还有魂魄未被夺走。
渊黎摇着头，明霜固执地伸着手掌等他相击：“渊黎，我快没有时间了。”
“明霜！”他哽咽呼唤着，“你为何要这样？”
明霜的魂魄浅浅一笑，道：“我只有这么做，才能镇住这剑中怨念与浊息。”
“你可以不用这么做……”渊黎痛不欲生道。
明霜跪在地上，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帮渊黎擦去眼泪，却什么也碰不到，她有些遗憾，道：“你知道，若没有我，这把剑会危害众生。”
“众生？”渊黎突然笑道，“众生？”
他笑了几声，语气突然由笑转厉，道：“众生算什么！我只要你！只要你……”
“渊黎！克制心魔！”慕沇托着他的肩膀，感觉到他的莫大的无助。
明霜似是叹了口气，她看着渊黎，柔声说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不！不……”渊黎摇头，双手握拳撑在地面，痛苦地俯身道，“不可以！”
若莹已哭倒在地，颤抖不已。
“渊黎上神。”明霜突然这么称呼他，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称呼他了。
“我们打个赌吧！”明霜笑道，一如昨日，只是此时她眼中满是散不尽的温柔。
几近透明的手就这么举在渊黎面前，声音近似蛊惑道：“赌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渊黎看着她越来越透明的面容，在追念彻底崩碎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和明霜两掌相击，口中道：“我也赌……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轻薄的魂魄环抱着渊黎，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最后随着四处飘荡的怨念，一同被吸入剑中，瞬间白光大炽。
……
魔剑收拢怨念，如同收剑入鞘般，将剑刃匿于燃尽的碎屑中。渊黎感觉自己的心也成了这漆黑碎屑的一部分，被烧成了炭，被燃成了灰。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剑上每一处纹理，就像是对待一本珍藏的典籍，对待一枚绝世的珠宝。
嘴角的血迹己经干了，整个城都成了废墟，所有人都死了，除了他们三个，除了……
若莹还在痛苦着：“你不是上古神族一脉吗？为什么拦不下来？”
“追念不是你造的法宝吗？为什么会碎？为什么！”最后，声嘶力竭。
慕沇单膝跪在她面前，任她打骂着，眼角余光却忽然看见渊黎默默将凝华的碎片收起，执着魔剑缓缓起身。
“你要去哪？”慕沇下意识问道。
“焉渊。”丢下这句话，渊黎就不见了踪迹。
下界的众多仙山中，有一座山叫崇吾山。崇吾山的东面有一道深渊，名唤焉渊，乃是魔族通往三界的出入口。
上古神时代，神魔两族为保护自己的后人，不惜以修为作代价，划分地域，设立门户。
焉渊就是上古魔族为保护族人，设立的出入口。外族者若是擅闯，根本难以进入。
可是渊黎此时有魔剑在手，区区焉渊入口，又怎么能放在眼中？只轻松用剑一划，出入口便打开了，渊黎闪身而入。
进入焉渊之后，竟是沉沉的夜色，时辰与凡世恰好相反。星光点布于夜空之中，不远处还有魔族的族民和孩童在围着篝火唱歌跳舞。
这样彻夜狂欢的景象，瞬间就激怒了渊黎。他立于原地，魔剑随心而动，化成数万把剑影，向不远处飞去。
剑光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那些魔族族民还来不及哀嚎，就已被剑影穿刺而亡。渊黎提步从伏尸中走过，一名重伤的族民，看着他白衣染血的样子，惊恐喊道：“修……修罗！”
他嘴角一笑，低头俯身，捏住那人的喉咙，温言道：“鬼族都被灭了，哪里来的修罗呢？”
轻微的“咔”一声，那人喉骨尽碎，死透了。
不远处，有人赶来。
他起身，看着前方那人率着的魔族大军，招呼道：“魔尊夷吾，好久不见。”
“你胆子不小！”夷吾手持魔弓‘灼炎’，道：“竟敢单枪匹马闯我焉渊，屠我族民！”
魔剑悬在他身边，像一名乖巧的侍者。
“那是什么？”夷吾看见此剑，惊讶道，“这不是你的佩剑！”
他如抚摸爱人一般，轻轻抚上剑柄，柔声道：“那就要问问你身边狗了，是哪一条如此不忠，千里迢迢送了我这把‘好’剑。”
言毕，握剑而立。
剑刃受召封解，无数怨魂从剑中飘出，焉渊之内飘起了漫天大雪。有魔将伸手接住，惊诧道：“这是……灰烬？”
灰色的雪花遍布整个焉渊，覆盖在死相惨烈的魔族士兵的身上。
这是我为你留下的献祭，从此我心，一如此渊。
一缕朝华突破重重的乌云和烟尘，落在渊黎的脚边。他顺着看过去，见天光乍亮，晨曦明媚。咽下口中苦涩的鲜血，他失力单膝跪倒于尸海中，撑着那柄魔剑，泪从嘴边滑落，他说：“从此，唤你‘微曦’……”
愿，你我还有晨曦之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