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颠一颠地前行,在滴答滴答的雨声相伴下,让人昏昏欲睡。夏紫萱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再次醒来时,马车已经到了路府。
路玉珩先下了马车,然后递手让夏紫萱扶着下车。此时路府的家丁看到少爷从马车上牵下了一个貌美少女,以为是谁家的闺秀,在路上得到了少爷的欢心。
路玉珩领着夏紫萱到大厅去。这路府怎麽说也是一品朝臣的官邸,光是府上的装饰,已经让夏紫萱大开眼界。路夫人见路玉珩平安回来,马上搂着了儿子,道:“玉儿啊,你吓死娘了。”
荆阳军的李副将此时刚从厅内走出来,应该是刚跟路江城和路夫人函报完在荆阳之事。当然,路玉珩早已吩附他不要把自己受伤的事告诉父母。
“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路玉珩拜见了父母。
“李副将已经把你在槊城和荆阳经历告诉我了,我前天也收到了槊城军的信件。玉儿,你老实说,这事你是否有份?”路江城问道。
路玉珩知道父母是通情达理之人,也不想对父母隐瞒什麽,便把整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父母。
路夫人听到后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但路江城也只是叹了口气,道:“玉儿不亏是我路江城的儿子,不过下次不要妄自行动了,我们只有你这个儿子。”
路玉珩点头,道:“父亲教训得是,这次是孩儿大意了。”
路江城道:“只可惜那徐锐作出这样的事来,却是乾淨利落,一点把柄也没有留下。我会跟许大人商量此事的,玉儿你就别担心了,专心备试。”
路江城指的是七月的朝试。一般在男子冠礼那年,便可以参加考试,有文武两试。而像路玉珩这样三品以上官家出身的子弟,可以跳过县试和州试,直接参加朝试。一旦金榜提名,便可以马上入朝为官。
一提起朝试,路玉珩眉锋一转。他并不担心朝试,而是不怎麽想入朝为官。不过,他知道这是他的命运,他是逃不了的。
“是,父亲。”路玉珩回道,然后他想起夏紫萱,又道:“对了,之前母亲说想在府上请一位琴师,这位夏姑娘琴技了得,就让她留在府上为母亲奏琴吧。”
路夫人刚才听这姑娘是舞姬出身,本来甚是厌弃,不过后来听她身世可怜又立了大功,却还是挺同情她的。不过,她看这夏紫萱的容貌秀丽,心裡还是有点不安,还是不想让她待在府上。万一她的儿子??
“不如现在就请夏姑娘弹上一曲听听吧,如果弹得好的话,为娘就让她留下。”路夫人是故意刁难夏紫萱的,弹得好不好,都是她说了算,而且路夫人觉得一个小地方出身的舞姬,琴技也不会有多好,到时她随便挑一两个地方批评,把她赶出去就是了。
路玉珩听得出母亲是在刁难夏紫萱,道:“娘,夏姑娘身上还有伤,就先让她休息几天吧。”
夏紫萱却道:“没关係的,请夫人备琴。”
路夫人命人抬进了一口琴,夏紫萱抚着琴,仔细地调了一下琴弦,然后优雅地坐下,弹奏了一曲花满殇,讲述花的一生。这琴音一开始温柔入耳,却是颇为忧伤的曲调,在众人的心中潺潺流动,委婉连绵。然后,夏紫萱那芊芊玉指快速地拨弄着琴弦,琴声亦扬亦挫,有如千军万马奔驰,使人的心脏猛然跳动。夏紫萱的表情由始至终都是柔情似水,在结尾处,琴声渐慢,在耳边挥之不去。
一曲已尽,路夫人是目瞪口呆,她已深堕夏紫萱的琴声之中,呼吸、心跳、情怀,还没有从琴音中抽离。这琴技不但无可挑剔,更是上品。
路夫人是一个爱音律之人,这时她早已放下成见,拉着夏紫萱的手,高兴地道:“姑娘这双手可真是妙啊,以后就在我路府中待着吧。”
夏紫萱觉得得到了路夫人的认同,对路夫人嫣然一笑,道:“谢夫人。”
路玉珩没有听过夏紫萱弹琴,想来苦练了多年应该不差,却没想到居然如此动听。路玉珩看着夏紫萱的笑容,不知道是否因为心情还停留在方才的乐曲中,心情復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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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紫萱于是就在路府住了下来。她背上的伤几天就好了,虽然疤痕不能除去,但那日蔺秦烟给她涂上的黑色膏药确是神奇,那些疤痕本应是可怕至极的,现在却是淡如烟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曾受过那样的重伤。
路夫人给她安排了一间侧房,地方虽小,总算不用跟下人们挤在一起。路夫人时不时会找她去弹琴,或是跟她研究音律,对她非常和蔼有善。反而是下人们,知道她的出身而看不起她,又忌妒路夫人对她的喜爱,经常在背后对她冷言冷语。不过那也不算什麽,对夏紫萱而言,现在的生活已胜从前千万倍,要是让她这辈子都在路府弹琴,她也会欣然接受。
只是,自从夏紫萱入住路府后,却甚是少见路玉珩。一来是她住的这个别院是给女眷的,路玉珩即使是路府少爷,除了看望母亲外,一般不会进来;二来是路玉珩为了准备朝试,这几个月都把自己关在书房。偶尔,路夫人会让她在晚饭时弹琴,那基本上就是夏紫萱唯一能见到路玉珩的机会。路玉珩见到夏紫萱,对她依旧温润如初,但不知道为什麽,夏紫萱觉得路玉珩好像反而离她愈来愈疏远。
这是唯一让她待在路府难受的地方。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除了路玉珩,她的心已容不下别的人,但她也知道路玉珩一辈子也不能和她一起的。
正如某天她听到有下人在背后说她,道:“那夏紫萱算个什麽东西啊,待在这裡是妄想少爷有一天会娶她当妾吗?做妾也得是良人出身,她?”
对,她夏紫萱连路玉珩的妾也没资格当。她现在厚着脸皮待在路府,只是为了能安静地待在路玉珩身边。
真的,那样就够了??
夏紫萱骗不了自己,可能她当路玉珩的婢女她会比较开心,至少她就能彻底死心了,一心一意伺候路玉珩。偏偏路玉珩让她当了琴师,路夫人待她又如客卿,害她不时又会在胡思乱想。
不过她的少女心事,并没有阻止当她听到路玉珩同时中了文试和武试状元时的高兴。那天她可是不顾仪态,不顾路家的规矩,冲到了路玉珩的书房。
“少爷,听说您同时中了文武试的状元,恭喜你啊!”夏紫萱嫣然向正在整理书籍的路玉珩笑着说。自从当了路府的琴师后,夏紫萱就改口称路玉珩为少爷了。
路玉珩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和夏紫萱说话了,望着现在的夏紫萱,穿着乾淨纯白的纱裙,容光焕发,和初时那令人怜爱的模样差距甚大。
现在的她很亮眼。
不对,她一直很亮眼。那天捨命自投,那天客厅抚琴??
路玉珩这几个月一直避开她,就是因为开始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儿。
他知道这种感觉是错的。
不过在夏紫萱面前,他假装不了。他温柔地笑了笑,道:“是夏姑娘啊,谢谢你。”
一声“夏姑娘”,是路玉珩对夏紫萱的尊敬,也是路玉珩想和夏紫萱保持的关係。
同样,一声“少爷”,是夏紫萱对路玉珩的尊敬,也夏紫萱想和路玉珩保持的关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