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路玉珩愣了,他完全想不起自己小时候有见过蔺秦烟,问道:“蔺姑娘,我们有见过吗?”
蔺秦烟笑着。她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线,比装严肃的样子好看多了。她说道:“你刚才使出的那招掌法,是我爹爹的摧枯折腐掌。你十年前,不是哭着求我爹爹教你的吗?”
路玉珩这下终于知道蔺秦烟为何会看穿自己不是五义门的人,也知道她为什麽会一直跟着自己,并且认识他。
那是十年前的冬天,路玉珩那时才九岁,刚和母亲从寺庙上香回家,却在山路上遇上山贼。那些山贼把家丁们全都杀了,逼迫路夫人把身上的金银珠宝拿出。路夫人哪裡遇过这样的场面,这一吓居然晕过去了。那时路玉珩虽然年幼,却也已经学了几年武功,此时居然大胆地拿起家丁掉在地下的剑,刺向其中一个山贼。虽然没有刺中,却没想到能和那人过十几招。
不过对方很明显是手下留情,看他是个小孩还想挣扎,所以陪他过了十几招。路玉珩的力量远不及那山贼,没一会儿,手中的剑便被对方震飞了。
路玉珩那刻其实很害怕,没有了兵器又打不过对方,却还是打开双臂挡在母亲面前。那些山贼看到后疯狂地大笑,举起剑就想杀了两人。
这时,一阵掌风从他们背后传来,这七八个山贼们一下惨叫,全被这掌打到趴下。带头那人回头一看,走来那人气势如虹,旁边还拖着一个小女孩儿,不是五义门的蔺凌峰是谁?几人连忙连滚带爬地逃之夭夭了。
路玉珩并不知眼前这人是谁,只是他刚刚逃出了鬼门关,情不自禁地哇一声哭了出来。蔺凌峰见路玉珩与女儿差不多大,衣着华贵,便上前柔声安抚,道:“小娃娃,没事了,你是哪家的小少爷?”
路玉珩刷了一下眼泪,道:“我爹爹是兵部尚书路江城。”
蔺凌峰点了点头,他们五义门与官家从来不相往来,所以也没有再问。他探了探路夫人的鼻息,见路夫人也只是暂时晕睡过去了,又对路玉珩说:“我刚才见你挡在你娘面前,你不怕吗?”
路玉珩的双眼还是红肿的,说道:“我怕,可是我想保护我娘。”
蔺凌峰笑了,他觉得这个小孩儿虽然是官家出身,却有武侠风范,颇为欣赏。
此时,路玉珩突然跪倒在地,求道:”叔叔,您的武功好厉害,一掌就把坏人们打倒,您可以教我吗?”
蔺凌峰皱眉道:“我教你武功的话,你师父会不高兴的。”
路玉珩说:“蔡将军是教我武功和力法,但他不算是我师父。”
蔺凌峰挑眉,想:原来这小孩儿是蔡尚建将军教出来的,久闻蔡家刀法以一敌百,难怪这小孩儿刚刚抵挡得了山贼的十几招剑。他对路玉珩说:”你学的武功不差,努力练习的话,将来一定有一番作为。”
路玉珩摇了摇头,说:“叔叔您比蔡叔叔更厉害。我想变得更强,变得更强的话就可以保护好娘亲,保护好百姓。”
蔺凌峰平时是不收徒弟的,他的武功只传给了女儿,见这小孩儿这样懂事,一时兴起,道:“那我便教你一套掌法吧,不过学起来有点难,你要看清楚了。”
蔺凌峰使的,正是摧枯折腐掌。每一掌柔中带劲,能令刮起的沙子也变成利器。蔺凌峰演示了一次后,让路玉珩试一次。
蔺秦烟在一旁扁嘴道:“爹爹,这掌法这麽难,他学得来吗?”
没想到路玉珩第一次耍,居然记对了八成。蔺凌峰喜觉这少年是个武学奇才,又演示了一次,这次路玉珩已完全记得了。蔺凌峰把内功心法也告诉路玉珩,路玉珩一听就懂,才一个时晨,九岁的路玉珩已基本上习熟这掌法的精随。蔺秦烟也是大吃一惊,因为她当时学这摧枯折腐掌用了一个月,才把掌法和心法记熟。
这时路府的家兵到了,蔺凌峰不想和路府来往,离开前向路玉珩道:“记着,这掌法共有五层,一般人用一年练成第一层,五年练成第二层,八年练成第三层,十年练成第四层,而第五层,却是非常难突破的。不过小娃娃,你的悟性很好,只要努力练习,说不定有一天你就能练到第五层。”
路玉珩点了点头,目送蔺凌峰带着蔺秦烟一跃而去。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得感谢你。那天我回家后一直和自己赌气,又妒忌你悟性比我高,所以勤加练武,现在总算快练成摧枯折腐掌的第三层。没想到你也不差,虽然比我晚学,但已练成了第三层。”蔺秦烟又好气又好笑道。
路玉珩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抱歉蔺姑娘,当年得尊父赏识,肯传授这套掌法给我,实已是万分感激。论武功,蔺姑娘的修为还是在在下之上的。”
蔺秦烟笑了笑,轻声说道:“你为什麽要感到抱歉,你不但学成了爹爹的绝学,现在又为江湖行善,是江湖的好事,总算是爹爹没有错看人。”
路玉珩之前看蔺秦烟的表情都是严肃正经的,没想到她为人如此心胸如此大方,不愧是一代大侠之女,微笑道:“多谢蔺姑娘的谅解。”
夏紫萱夹在两人之间,虽然不太听懂他们在说什麽,但见路玉珩和这个漂亮又豪爽的姑娘有说有笑,默默地低头下,握着破旧的衣袖,不知在想什麽。
“对了,你们打算现在上路吗?要不今晚先来德芳楼留一晚吧,明天我送你们回都州。”蔺秦烟说道。
路玉珩连忙摇手道:“哪怎麽好意思?”
蔺秦烟一笑,道:“反正我家也在都州,顺路罢了。”
路玉珩思来想去,觉得蔺秦烟的建议也不坏,回头问夏紫萱道:“夏姑娘,你觉得呢?”
夏紫萱抿了一下嘴,不过还是道:“紫萱都听路公子的。”
路玉珩点了点头,对蔺秦烟说:“那谢过蔺姑娘了。要不姑娘在外面等候,待我收拾好东西,夏姑娘换好了衣服,便随你回去。”
蔺秦烟点头,下楼在客栈外候着。路玉珩不到片刻便收拾好,换回原本的白衣,下楼陪蔺秦烟等着。
在等待的时候,路玉珩问道:“对了蔺姑娘,蔺门主他这些年可好吗?”
蔺秦烟道:“还不错,这几年他都忙着处理帮中的大小事务。现在爹爹闭关修炼,我才会学着爹爹帮忙一下,不过大多时候都是谢伯伯来决定大事。”
路玉珩点头道:“蔺姑娘你把五义门打理得很好,蔺门主应该能安心闭关修炼。”
蔺秦烟瞪了他一眼,忽然一笑,道:“路大哥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左一句蔺姑娘右一句蔺姑娘的,叫我秦烟吧,或是烟儿也行。虽说我算是你半个师姐,但我年纪比你小,你唤我名字比较合适。”
路玉珩觉得直呼女子名谓并不合礼,但想来江湖人士不太在乎礼法,笑道:“那我便叫你秦烟姑娘吧。”
蔺秦烟觉得他这一身的官家书卷味儿这辈子也除不去的了,便一笑置之了,问道:“对了,路大哥你怎麽会来清河县呢?”
路玉珩道:“我的好友刚过冠礼,我此次是来参加他的冠礼的。”
蔺秦烟又问:“你也快行冠礼了吧?”
路玉珩点了点头,道:“嗯,在今年九月。”
蔺秦烟笑道:“好,那你记得邀请我,我在岳山等你的来信。”
路玉珩并没有回应,他并不知邀请蔺秦烟出席冠礼是否合适,毕竟到时出席的人都是贵族世家子弟,她一个江湖女子,并不是很适合出席,但他确是想蔺秦烟来见证他的大日子。
蔺秦烟看出他眼中闪过的矛盾,轻鬆带过:“就算我的人来不了,我的礼也一定到。”
路玉珩微笑感谢蔺秦烟的理解,道:“好,我一定给秦烟姑娘送去邀请函。”
蔺秦烟列齿一笑。两人又等了一会儿,蔺秦烟开始不耐烦地道:“那夏姑娘好慢啊。”
路玉珩柔声说道:“你们女子更衣梳妆不是都需要一点儿时间的吗?无妨。”
蔺秦烟一怔,然后笑道:“没想到你还挺了解女人的。”
路玉珩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看娘每天都在卯时起床梳妆,晨时才出门。”
蔺秦烟大笑道:“并不是所有女子都这样子的,我每天只是洗个脸梳一下头就出门了??”
这是,他们面前徐徐步来一个清秀少女。
这少女肤如凝脂,柳眉星眸,朱樱红唇,一把乌黑的长髮整齐梳好,非常秀气,虽说不是让人惊艳的那种美貌,反而有种楚楚可怜,得让人看了一眼便再也拿不走目光,想好好怜爱的感觉。
她身穿路玉珩新买的青色衣裙,穿着淡粉色的绣花鞋,不是夏紫萱又是谁?
路玉珩也被她的容貌惊艳到了,之前他只觉这姑娘不丑,没想到把脸上的灰泥洗淨后,样子居然如此清秀脱俗。加上夏紫萱本身的气质就端庄大方,要不是路玉珩知道她只是一个舞姬,还以为她是哪家闺秀。
“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夏紫萱不好意思地轻声道。
“原来紫萱姑娘你长得这样好看啊。”蔺秦烟惊叹道。
“我??蔺姑娘,你也我长得好看多了,又会武功,我很是羡慕。”夏紫萱害羞地道。
“好了,客气话咱就不说了,我们走吧。”蔺秦烟说。
蔺秦烟走在最前面,路玉珩站在她的旁边,而夏紫萱默默跟在了两人身后。路玉珩留意到夏紫萱好像追不上两人的脚步,便停下来,等了她一下。夏紫萱见路玉珩在等她,拉起了衣裙,小跑步地追上。
路玉珩温柔一笑,道:“夏姑娘不必跑,我们走慢一点就可。”蔺秦烟回头见两人停在后面,也减慢了步速。
“谢谢路公子迁就。“夏紫萱说。
路玉珩陪着她慢行,突然说道:“对了,夏姑娘你这样穿很好看。”
一句话,让夏紫萱的脸红得像刚摘下的樱桃。
三人来到了德芳楼时,云浅早已回来等她了。四位副门主还没归,正和参加帮门大会的一众兄弟前往清河县各地剿灭剩下的暗娼馆。云浅见蔺秦烟回来,马上高兴地过来。
蔺秦烟把云浅介绍给路玉珩和夏紫萱认识,却没有告诉她路玉珩的身分。云浅以藜国的礼仪向两人问好,然后对蔺秦烟说道:“小姐,你走了之后我已经让兄弟把那些姑娘送回家了,没家可归的几个姑娘我也让她们先住在德芳楼,洛副门主说想带她们回秦州。那范毅我也把他绑了回来。”
蔺秦烟点了点头,道:“我明天送他们两人回去都州,你就留在这儿,帮助处理好事情再回去。范毅就交给四位副门主,让他们去处理吧。”
云浅沉默片刻,回道:“是,小姐。”
蔺秦烟替两人开了两间客房,便让两人休息了。
这晚夏紫萱并不是睡得很安稳,她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离开闻香馆,跟着不认识的人前往不认识的地方。那个待她如此温柔的公子,身份高贵,又如何会把低贱的她放在眼内。
在此刻,她感到自己的力量很微弱,自己的存在也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