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夫人面容逐渐平静,“好,等你哥哥回来,我们一起走。”
明皎皎惊喜,“哥哥也还活着?”
元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江觅晚在一旁接话:“婶婶,师兄他已经先和师父一起去了京都,我们可以去了之后再慢慢找他们。”
元夫人又笑,道了声,“好。”
江觅晚又转向明皎皎,“大婚那日,还替我去迎了亲,谁料后来你竟逃了,你同你哥倒是阴差阳错,缘分不深。”
明皎皎撇嘴,“同你也不深。”
江觅晚笑了笑,伸手想摸明皎皎的头发,明皎皎一个闪身,滑溜溜地躲开了。
江觅晚顿了顿,收回手,又冲元夫人道:“婶婶,我是晚晚,江觅晚。”
元夫人怔了怔:“晚晚?璎珞家的小儿子?”
江觅晚点点头:“是。”
元夫人两行热泪又划过脸庞:“我竟不知晓,我竟不知晓,黎儿每日回来总会提起的师弟,竟是你啊,晚晚。”
师娘在一旁惊讶万分:“合着这许多年,大家同在一处,全是相熟的,最后竟是一个都没认出来。”
江觅晚摇头:“说不准师兄同师父师父是知晓的。”
元夫人蹙眉,“这混小子。”
师娘十分开心,自外间端了茶水进来,又去准备餐食,待餐食上了锅灶,便又进来同大家围在矮几边上说话。
几番言语从夜深讲到了天明。
待院子里头的鸡鸣了三声,几人方才省得――天亮了。
事情叉头多,但归根结底还须得从明皎皎她娘带着儿子去珐禄寺上香那事开始说起。
珐禄寺,从前便是一座普通的,地处偏远的,落于京郊远郊的一座寺院,人丁稀少,香火也不盛。
签灵,是从宫里的妃嫔口中传出来的,若是一个人说的,那便不足份量,但若是大家都这么说,那便当真是不得了了。
那时,明皎皎五岁,活泼顽皮但身子娇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冰雪可爱的女娃娃最是惹人心疼,于是她这位做娘的便要去庙里头求一求了。
京中有传言称,拜佛主要讲求个心诚,宽敞的大路不足以示,须得择那曲折蜿蜒的才算是好。
原本定好是母子三人都去的,可谁料,临行前夜,明皎皎发了高烧,只好留下。一架马车,乘着母子二人,再配百十侍卫,便出门了。
百丈崖虽险峻,但若是本本分分地行,也是无甚大事的,于是有惊无险,一行人平平安安地到了珐禄寺。
夜里突然起火,元夫人拉着十岁的小儿子往外逃,终是逃了出来。
母子两人风尘仆仆走到百丈崖边上,却被突然闯出的一伙恶贼盯上,匆忙逃窜,慌不择路,顺着一条小路而下,才走到这谷底。
谷底草木茂盛,元夫人拉着儿子在草丛中藏了一天一夜,方才躲过了追杀。
后来便遇见了江觅晚的师父火元子,从此日子得以安生。自此,元夫人的眼睛也看不见了。
江觅晚本与明皎皎的哥哥明黎一般年岁,若真要论起来,江觅晚还比明黎大上两个月零六日零三个时辰,只因入门晚些便得了个老二的排行。
他拜在火元子门下是在四年前,比明黎足足晚了六年。
男孩子十岁到十六岁的模样变化何其之大,江觅晚认不出也在情理之中。
他是如何来到这处的,是因着当面去往边疆军营探望他父亲,不料大战在即,霈王却突然腹部剧痛,竟军医诊治,是得了肠疸之疾。
年少的江觅晚瞧着外头的战鼓擂动,铁甲铮铮,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将军,一咬牙,穿了他父亲的铠甲,拿了他父亲的军令,骑上他父亲的战马,匆匆赴往战场。
年少的将军武神经验,但运气却是绝绝的好,一场战役赢了,乘胜追击,还拿下了对方的一座城池。
唯一不足的是,地上血流成河的尸体堆中,有一个兵,没有死头,抄起一把长枪直刺江觅晚的背心。
众将领抽气声中,所幸那人力气不足,未将单薄少年的背心穿透。
老霈王的宝贝疙瘩!
军中的军医都在忙活霈王的病,小世子只能快马加鞭地送往就近的镇子。
养了几日,江觅晚的伤好了大半,坐上了华贵马车去京都领受帝王的封赏,十六岁的少年战神,一时之间名扬四海。
年少成名是好事,可也不尽是好事。
江觅晚的轿子在山里头遭到了袭击,冗长的护卫队被引得分崩离析,就在马车周围的最后那几个也被人轻而易举地一一刺死。眼看长枪向自己胸口刺来,他只能逃。
追的人越来越多,江觅晚体力愈渐不支,一柄柄长枪自身后飞驰而来,外加本就没好全的伤口尽数崩裂,新伤旧伤一齐作痛,小小的少年很快便瘫倒在了路边。
正逢那时在外游荡的师父恰巧路过相救,不然便命丧于那条满是荆棘的小路上了。
在百丈崖下修养了数个日子,拜了师。
明皎皎感慨:“你这成长之路也挺坎坷,同我也差不离。”
江觅晚道:“闵安,从前是我父亲军中的将领,在军中屡立战功,父亲有意提拔他为军中副将,统领十万军士,他却因为在战场上没有护好我,而心中愧疚,自请脱下战衣,来我身边做一个侍卫。”
明皎皎咋舌,“还挺有格调!”转而又道:“你确定他不是贪恋于,过这些清闲的日子?”
江觅晚笑笑,浓密的睫羽下,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明皎皎抬头,迎着朝阳,一双眸子里满是希望,“此后,我想好好活,认真地活。”
“如此,最好。”
明皎皎的眼皮耷拉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
听着屋内隐隐响起两位妇人轻微细弱的鼾声,江觅晚站起身来,将外衫脱下,搭在明皎皎的身上,将她拦腰抱起,低头钻进低矮的房门。
怀里的人儿,身体绵软,呼吸恬静,红扑扑的脸蛋儿散发着女儿家青涩可人的味道。
江觅晚俯身,在白皙的小脸蛋上啄了一下,柔柔嫩嫩,心底仿佛有些什么崩得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将人儿小心地放在另一间屋子的床榻上,江觅晚伸手拂了拂那挡在小姑娘额前的碎发,面前这张倾世的睡颜令他挪不开眼睛。
半晌,他轻声道:“睡吧,等回了京都,有什么就要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