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虽不是寂静的,却也是清新舒爽的,几声虫鸣伴着几声蛙叫,再吹来阵阵夹杂着花草香的清风,倒叫人格外的神清气爽,倦气顿消。
此时,已是夜深,相府内大大小小的院落都早已熄了灯,只有雀影阁还点着小灯,明皎皎在屋里练字。
她的桌案摆在靠窗的位置,窗子很大,房间又是在二楼,透过这扇窗一直能看到相府的后花园,能看到大片大片的天空,能呼吸到大把大把的新鲜空气。
福嬷嬷给明皎皎的院子里头塞了不少人,一个嬷嬷,两个小丫鬟。
嬷嬷姓常,两个丫鬟一个叫小梅,一个叫碧水,碧水是这位常嬷嬷的儿媳,女工烹饪甚是优秀。小梅那小丫头是个孤儿,话多,人也激灵,大致也会些顶厉害的拳脚功夫,都是幼年时在库房当擦拭刀枪的小丫头时,偷偷跟跟侍卫学的,侍卫头子见她可怜,刀枪擦得锃光瓦亮,捡着空闲时间,投桃报李地教了她一些。
手上正写着,就见一双小手捻着茶壶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头蓄了点水。
笔尖顿了顿,问道:“小梅,你说那冥王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啊?不嫁行不行啊?”
“呦,小姐,您之前可喜欢可喜欢冥王了。以前奴婢不伺候小姐时,也都听说了......”小梅张嘴就开始讲那些陈年往事。
明皎皎脑子里对这里的记忆反正也不多,多听些也是好的,索性由着她长篇大论侃侃而谈。
小梅这嘴一张就停不下来了,她一直不停的讲,从冥王是怎样的相貌堂堂,迷倒万千少女讲到他如何在一场场的战役中屡建奇功。
说着说着,小梅顿了顿,看了看明皎皎,眼中满是同情:“小姐你也别难过,那霈王府派人送了好几大箱聘礼来,清点时好些人都在,有好些珍稀宝物呢,还说是不管冥王认不认都不好使,你永远都是霈王府的儿媳妇,大家伙都称赞小姐好命呢!”
方才,明皎皎待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享受关爱与呵护的同时,知道了一件让人十分气恼的事。
冥王“逃婚”了。
因着距离她及笄的日子不远,那边的长辈也将成婚的日子定了下来,及笄礼定在八月二十七,那么婚礼便定在九月十三,前后不过十余日。
日子将一定下,这位“有趣”的冥王,便连夜打了个包裹逃走了,走前还非常“懂事”地给他老子留书一封。
具体写的什么不知晓,但从老太太处传到她耳朵里的是这样的,字字句句颇有章法,估摸着也是差不离的:
儿子不孝,近来博览群书,仰慕他乡异景,男儿志在四方,不应拘泥情爱。保家卫国,吾志所向。诗和远方,吾志所向。小情小爱,非吾志所向。
尽管明皎皎一整晚都在平心静气上下功夫,再想起时还是把自己气笑了,被穿越的是她,被天上掉下来的婚约砸晕的是她,她还没跑,他却先跑了。
小梅想了想:“那冥王爷也是有些奇怪的,听说他走的时候,钱财衣物的什么都没拿,只将墙上的一幅画卷卷带走了。”
明皎皎撇了撇嘴:“猪嘛,有些什么癖好也是正常,你可知他那幅画上画的什么。”
小梅摇摇头:“不知。”
次日清晨。
半轮朝阳,两抹绯霞。
百十名铁甲护卫,齐齐围堵在冥王府门口,当先一名冷鼻子冷眼,气势凌人。
明皎皎站在门前,与护卫们对视。
长长的衣襟在晨风中簌簌飘袂,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侠风范,倒叫侍卫们有些稳不大住。
“这位女侠是......”
明皎皎想了想:“算是,额,你们家王爷未过门的媳妇儿。”出口觉得不妥,怕唬不住人,又补充了一句:“大致该是你们未来的王妃。”短短两句话,明皎皎说得十分轻松,一排彪悍侍卫却是齐齐傻了眼。
为首那个怔了半晌,才道:“姑娘,骗人也要搞搞清楚情况吧?你打着谁的名头不好,非得用明三小姐的?这城里谁不知晓,明三小姐是个温婉胆小的性子,何时有你这般泼辣?再者,明三小姐前几个日子外出受了伤,现下还在府里养伤呢!”
另外几位附和着笑:“姑娘,求财的话,不如下一家看看去?”
明皎皎叉着腰:“看着你们一个个挺精明的,居然连自己情报有误都不知道?”
小伙子们霎时止了笑,面面相觑。
当先那人又道:“你怎么证明自己是明三小姐?”
“我就是我,还要证明?那你们说说看,本小姐要怎么证明?”
“你跳个舞给我们看看?都说大家闺秀都会跳舞。”当中一人拔高嗓音吆喝。
明皎皎火气直冲天灵盖,欲理论间,却见面前护卫们齐齐望向自己身后,神色恭敬地道了句:“相爷。”
明皎皎转头,果然见自己那便宜老爹正朝这边走来,身后是一架华美的马车,几位侍卫气势磅礴地候在那里。
“相爷,这位姑娘说自己是您府里的三小姐,您看看?”
便宜老爹冷冷地看了为首几人一眼,冲着明皎皎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有点别的事,您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在这儿晃悠了。”明皎皎摆摆手,有些不耐,想起这便宜爹爹委屈自己这些年,实在亲厚不起来。
转头冲护卫道:“现在相信了吧?”
护卫面上有了恭敬,还是那人道:“当下我家王爷不在,要不,您改日再来?”
“我又不找他,无碍。”明皎皎拨开挡在面前的两个人,径直向里头走去。
明丞相也杵在原地,侍卫们杵在原地,良久,一人道:“就这么放进去了?”
“难道不放?”另一人歪着头问他。
明皎皎进府许久并未见出来,倒是紧随其后的,另有两拨壮丁涌入府内。
带着明皎皎的口谕,皆畅通无阻。
其中一路是常嬷嬷儿子带来的市井劳力,另一路是小梅叫来的一众相府壮丁。
再接着,冥王府的侍卫们就看见,自家府里的东西一件接着一件地往外搬。
一人忍不住上前问了句:“这是往哪搬?”
明皎皎冷声道:“搬聘礼。从夫家往娘家。”
“可是我家王爷......”
“等他回来,叫他找我。”
“这......”
一整天,几百壮丁进进出出几趟来回,愣是将冥王府扫荡一空。
实则,明皎皎在做人做事这个方面,一直以一个“狠”字远近闻名来着。
小时候,爸妈跟团考古常常一两年才回家一趟,有一回想他们想得狠了,也曾坐在阳台上荡过两天秋千,最后还是居委会大妈报了警,警察给爸妈打了电话才将他们俩叫了回来。
站在府邸的制高点,看着眼下空旷的场景,明皎皎亦是十分满意,随手拉了一个小伙子指着一处道:“叫几个人把那个亭子拆了放我院里,再把那个什么鸣风居廊下池子里的锦鲤抓干净了咱们就走,今晚吃红烧锦鲤、糖醋锦鲤、剁椒锦鲤、水煮锦鲤、清蒸锦鲤、干锅锦鲤、酸菜锦鲤,番茄锦鲤。”想了想,加了俩:“再来个锦鲤火锅,煮一个锦鲤粥。”
小梅小声接话:“那些都是养来观赏的锦鲤,那肉怕是不好吃吧?”
“不行就养两只猫,猫不挑食。”
小梅打了个寒战,这么多鱼,即便是猫也该吃腻了,投生成丞相府的猫也挺倒霉的。
临走时,明皎皎还在院子里碎了几坛酒,扔了一团火把,门一关,冲吓得直哆嗦的小护卫们扔了句:“纯属私人恩怨,不想烧死的,麻烦靠边站站。”
藏蓝天际,红透半边。
浓烟漫天,惨绝人寰。
刚带着消息飞上天空的信鸽翅膀颤了颤。
远方正处在山清水秀之中,边钓鱼边洗脚边赏画,对自家变故仍一无所知的某人,莫名打了个喷嚏,手里的画险些没拿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