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对于卢文这样活跃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她对于卢文的了解并不深,只是知道对方和卢恒生是亲戚,偶然的几次碰面也能够看出来卢文家境优渥。因此便将对方当做了那个圈子的一员对待。她从来不打听这些男人要做什么,时间到了他们自己就会处理完事情走人。
然而卢文并不是那一类人。因此在看了一会视频后,她仍然能够感觉到卢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开始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西府是在出门后碰见卢文的。当时她正走过马路打算去街对面的地铁站,却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陈老师!陈老师!”环顾四周都没有看到人的时候,又听到自己侧后方传来同一个声音:“我在这里!转身!往右边看一点!对!我在这里!”
她着实没有将卢文认出来。一方面她与卢文接触本来就少,这人与卢恒生又已经在自己生活里消失了一段日子;另一方面当时的卢文就是一副让人想要避退三尺的样子。虽然不至于脏污得让人看不出长相,但是他身上不断向下淌着的黑褐色液体,皱巴巴的挽起来露出胳膊与腿的衣服,都很难让人与那个清爽干净的大学生联系起来。
西府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你认识我?”
“是我的!陈老师!我是卢文啊!”脏污的男人想要上前,又有几分顾忌自己身上的污渍以及臭味。
西府仔细打量了一会对方,勉强在那张因为黑色污痕而显得不忍直视的脸上辨认出一些熟悉的轮廓:“你怎么会这个样子?”
卢文支吾其词:“总之发生了一些事情。”然后快速进入正题:“陈老师,我身份证不带在身上,身上也没有钱,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地方让我清洗一下自己?”
西府见他显然不想说究竟是怎么将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的,也没有打算多问。她看了一会对方,就在卢文以为她准备将自己扔下不管的时候,叹了一口气:“你跟着我。”
其实当时的情况,把他领到附近的酒店开个房间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西府在得知她就是卢文的时候,却选择了将人领回了家。
这是因为什么?她自己也很难找出合理的理由。或许是出于对于这些权贵子弟隐私的了解,或许是出于前段时间在酒店的阴影。总之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卢文已经站在了她家的客厅。
她犹豫了一会找出了一件浴袍给对方。
这本来不是她的东西。从酒店回来的那个慌乱的一天,她回家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属于自己的行李箱——就是她带去谢庾公寓的那一个,所有东西都原封不动的装在里面,包括自己被带到酒店时穿的衣服。其中多出来的就是两件浴袍。有一件即使作为不要求准确尺码的浴袍,对她而言也太大了。
西府很快意识到这是谢庾穿的那一件。不知道为什么负责收拾东西的人将它塞到了自己的行李箱里。这个行李箱以及里面的东西都被她塞进了床下,逃避一样的不愿意面对。但是卢文的身材太高,她只得找出来这件浴袍给对方穿上。
说对于卢文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奇是假的。与卢文因为自己的教师身份而产生乖顺的情绪相类似的,因为卢文算是(半个)自己的学生,西府对于他的惧怕与抵触倒是没有那么强烈。不过在卢文洗澡的这段时间,她已经打扫了一下对方身上滴到地板上的那些液体。并且多少对于这是什么东西,以及卢文身上发生了什么有了数。
在回复完了秦家白的消息后,她仍然感觉到卢文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叹了一口气,与卢文对视了一眼:“如果你不愿意别人过来,那么用洗衣机把你的衣服洗了,干了之后换上就走吧。”
感谢毛元洲的自作主张。原本放在卫生间的洗衣机也更换了,还增添了一个架子永远放置烘干机。当然西府不会知道,毛元洲当时是抱着方便谢少洗衣服的想法买的这些电器。但是这多少派上了用处。
卢文眼睛都亮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好的好的,谢谢陈老师!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来!”然后自觉地抱着自己的衣服去了卫生间。因为大多数时候住在宿舍的缘故,他对于这些电器的使用还是熟练的。
等待衣服被洗好乃至烘干的这段时间,卢文也看出来西府并不想与自己交流的意愿。便自觉地坐在了沙发上,忽略了一干人找自己的消息,即将在明年赴美国读研究生的卢文找了几篇英文学术期刊阅读了起来。撇开一些世家子弟的通病,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勤勉好学的好学生。
于是西府与卢文两个人,一个戴着耳机看油管上的做饭视频,一个用手机学习,倒是和谐许多。
但是一直守在西府公寓门外的毛元洲已经着急的抓耳挠腮了起来。
毛元洲一直跟在西府身边,在秦家白向西府提出邀约的时候就混迹在食堂用餐的人群之中,自然知道西府原定今天与秦家白一起看电影。他本来跟在西府身后,准备看看秦家白是否真的有胆色去接近谢少的女人。谁知道半路上西府碰见了一个脏兮兮的男人,两人交谈了一会,陈小姐居然领着对方回!家!了!
在后面跟了一路的毛元洲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眼熟。与有些轻微脸盲的西府不同,这些暗哨的看家本领便是认人,且对于这些世家子弟极为熟悉。因为毛元洲轻易便认出来了对方是卢家的旁支。
一个旁支也敢和谢少抢人?毛元洲按捺了一阵子,但是眼看着卢文进到公寓的时间变得长了起来,最后发生好几轮不可挽回的事情了。他这时候有几分后悔,为什么没有加上陈小姐的联系方式。
在直接惊动上峰,与闯进去打搅之间,毛元洲容易地就选择了后者。他很快上前敲了敲门。
西府听见敲门声时,第一反应是物业检查。因为谢庾每一次到来的时候,都会提前发短信给自己。至于其他人到来的可能性,自从知道卢恒生出锅后就已经被她排除了。她不觉得会再有谁这么闲。
然而她开门的时候,卢文恍如大梦初醒一般的跳了起来:“不能开门不能开门!”并且激动地冲上前来想要拦住她的动作。
西府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被他一吓手上下意识地用力。
于是伴随着大门打开,毛元洲看见的就是装扮精致(为了去看电影)的陈小姐,以及穿着浴袍趴在她背后抓着她的手的男人。并且因为卢文动作过于激动,他的浴袍都掀了起来,足够毛元洲看到对方浴袍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最先恢复镇静的反而是西府。倒不如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奇怪的局面,并且始终将自己放置在局外人的身份里。“进来说话吧。”
毛元洲一步步僵硬的走进了公寓。不过此时他也已经想清楚了,以卢文当时的情况洗澡换一件衣服显然是最正常的事情。反而是自己贸然出现,显然违反了暗哨“暗处守护”的行事准则。之后少不得要在写报告的时候附一份检讨书。
三人中最觉得出乎意料的反而是卢文。他并不认识毛元洲,不知道这是谢庾的人——否则他的想法会更加如同脱缰野马一样。卢文脑补了一会眼下局势情节。在毛元洲坐下后,向对方深深鞠了一躬:“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你误会了我和陈老师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洗个澡衣服干了之后就走不会打扰到你和陈老师之间的感情和关系非常抱歉!”
他一连串不带标点换气的话如同机关枪一样扫射向毛元洲,成功让他的思路都当机了一会。等到意识到卢文话中的意思时,惊得毛元洲原地起跳三尺高:“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西府在一边看着这两个人上演一出滑稽戏,作为唯一的知情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