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谢庾正在尚都一家僻静的小饭馆与卢恒生吃饭。对于西府刚刚生出来的与事实无差的猜测,毫无所知。这家饭馆是早年在谢家操练的部队里的兵退役后开的。当时尚黎不满在西府家商讨合作,提出来的聚餐地点也是这种地方。因为有部队中的情谊,兼之下属对于队长天然的濡慕服从心态,这种地方的保密性比其他地方要来得强许多。
“怎么还防着我吗?”卢恒生到了饭馆的时候便笑着说:“挑了这个你的地盘。”
“隔墙有耳。”谢庾只是说。
“行了。我知道你今天找我来就是想问我知道了多少。”卢恒生坐下来之后,也没有给自己倒酒,而是倒了一杯茶,只是呷了一口就放下了:“喝起来没滋没味的。”
“那就喝酒。”谢庾准备给他倒酒,但是被拦了下来:“你是改了性了?”
“昨天酒喝太多了。还是少点喝来得好。难得逃离了德国那个啤酒就是水,就是食物,就是日常可以吃的东西的地方,还是养养胃。”卢恒生将杯子里的茶倒掉,另外倒了一杯白水喝:“怀大不是常说吗。以后要喝的时候还多着呢。不差这一时半刻。”
谢庾没有再阻拦,而是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话题:“你知道多少?”
“尚家、陆家、冉家,还有什么?哦对了,还有戚古。”看到谢庾的脸色随着最后报出来的那个名字而一收紧,卢恒生脸色也严肃了起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谢庾沉默了一会:“看来卢家的线你收得差不多了。”
“未必。”卢恒生摇了摇头:“看你脸色,戚古的事情是真的了。倒也未必是我手下的人都忠实于我。看陆家就知道了,陆三还不是被手下的人坑了?最近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也许是有人想要借着这件事和我说,我的靠山未必靠得住,让我自乱手脚罢了。”
卢恒生一旦收起来那种玩笑爱闹的样子,气质上就有几分肃杀显示出来。两个人都是身高体长,坐下来都比一般人显得姿态挺拔许多。日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面上。看上去两个人的神情、体态竟然一般无二。就像是西府最初所觉得那样,这些世家子弟面目都仿佛有几分相似。
自幼耳濡目睹,不仅是卢家内部倾轧,因为家中长辈工作特殊,卢恒生常常能够直面世家与世家之间,乃至于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争斗。那才是真正顶尖人才智力以及力量的碰撞。因此这些手段在他看来都是浅显,不过有用。他叹了口气:“陈西府的事情你处理得很好。”
谢庾说道:“将她牵扯进来,总是要照拂的。”
“不仅是照拂。还让人看到了谢家、谢庾是有情有义的。何况吃饭本来就是热热闹闹的,以前不方便邀请的人现在叫上,只说是朋友的朋友也没关系。——何况还有我这个不请自来的人开了先河。就算是与谁关系亲近了一点,别人也一时半会想不到异动上面去。女人就这点好,无论是谁,都只会让女色上面去想。”说着说着,卢恒生又有几分咬牙切齿起来。
谢庾知道自从出事之后,卢恒生有时在男女之事上面的想法就有几分偏激。仍然忍不住提醒他:“女人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我之前就是想的太简单了!”卢恒生恨恨说了一句,然后将茶杯里的水喝完,重新倒上再一饮而尽,如此再三才心绪稳定下来。“不过陈西府这个人……”他回想了一会与西府的几次交锋:“也算是安分。你留着毛元洲看着她也算是有心了。如果出了意外,先好好笼络了再考虑其他解决方式。好歹,咳咳。”
谢庾明白他的意思。尽管陈西府言辞灼灼不愿意与他有瓜葛。男女之间有了关系许多事情就无法简单,必要的时候或许陈西府是一步不错的棋。至少冉家现在就是这么想的:“尚家不过是跳梁小丑。没有冉家的许诺断然不敢这样大胆。只是藏得太好,只能够徐徐图之。”
“我还得有两年才能毕业,最早也得那个时候才能回国。”卢恒生叹气说:“不过明年开始,老爷子活动了我就能够参加一些德国方面的民间活动。声势大了也算是你的助力。”
“倒也不必。”想到可能需要依靠西府周旋,谢庾的心情已经沉重了几分。眼见着好友还没有学成先为自己担忧,欣慰之余也出声劝诫:“你先专注自身势力发展。冉家藏在幕后是因为实力不足,两三年内是不会轻易走到台前的。应对尚家我还有余力。”
“你心里有数便好。”卢恒生说道:“兄弟嘛,有事情说一声就是了。不过——”他刚刚有几分轻松下来的语气就又沉凝了下来:“戚古那边的事情你得要尽快解决。”
谢庾点了点头。卢恒生知道此事是他的隐痛,然而不得不提:“当年他跟在你身边时间太久,许多事情都有插手,得要好好清查一番,拔除钉子。只是虽然当时你处理了他,幕后的人应该已经知道他暴露了,还是要找个合适的借口才是。不然有心人察觉到了,他留下的那些钉子,也可以为他人所用。”
戚古是谢庾之前的副手,年后因为一次针对谢庾的暗杀而亡。手足被残害本是一件令人伤感的事情,偏偏邓林处理他后事的时候发现许多蹊跷。也许是因为这次死亡不在戚古计划之内,顺着纰漏谢庾发现对方竟然是冉家安插在自己身边多年的暗桩。这些年戚古过手的事情不胜翻数,现在要一一排查是否给了冉家可乘之机,不可不谓之浩大。
想到这里谢庾眼神暗了几分:“不用,我已经有了好借口。”
“又是陈西府?”卢恒生如何不知道他。长远利益固然重要,但是只为了可能的机会而屈尊纡贵并非谢庾的风格,能够让他亲自下场的必然是大事:“我竟然有几分可怜冉家了。费尽心思提拔起尚家,本来以为给你设了陷阱,结果反而是搬起砖头砸自己的脚。谢少冲冠一怒为红颜,谁知道红颜只是个障眼法呢。”然后又说:“只是小西府在这件事情中陷得越深,以后就越难抽身。如何料理安置她,你可要想清楚了。”
谢庾过了一会才说:“我不会用女人冒险。”见到卢恒生的神情,虽然知道对方并没有不信过自己的意思,还是说道:“她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关系太大,不可能毫无所觉。我改天会向她说清楚,如果她不愿意,另寻他法。”
卢恒生摇头轻笑。只是他知道,谢庾也知道,依照西府的性格,只要不是直接损害了她的人身安全,恐怕什么谢家的要求她都会答应。这个女人对于自己的位置有种超乎寻常的听命。不过长远来看,是福是祸,仍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