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之前,曾笑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有没有亲自跟你道声谢?”
陈剑双手抱胸,斜倚在一根红木梁柱上,目光落向同一屋檐下的苏阎。
两人并肩而立,身处的地方位于朝天峰后崖,一座建于断崖边上的奇伟殿宇。
苏阎背挎包袱,眼神古怪的看了眼陈剑,然后点头默认,他到现在还想不明白,曾笑为何要说那句谢谢。
陈剑冷哼一声,不屑道:“这个世道,一句谢谢可不值钱,他就没有送你什么别的东西?”
苏阎一脸错愕,心里想着,你陈剑和曾笑是窜通好的吧,跟我在这明知故问呢?
“送了一把小飞剑。”苏阎如实回答。
陈剑挑了挑眉毛,神情略显诧异:“曾笑那家伙舍得送飞剑?该不会是中看不中用的吧?”
苏阎冷笑一声,得了,全中,这两个家伙肯定有问题,他对陈剑道:“对,就是中看不中用,这把飞剑名为金菊,嗯,跟你想得一样,是菊花的菊……。”
陈剑面无表情:“跟你聊天真没劲。”
苏阎想起昨晚王深那番威胁的话语,抱怨道:“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不如带王深下山吧,他说话有意思得很。”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望向大殿前的平坦路面,苏阎嘀咕了一句:“说曹操曹操到。”
陈剑猛地转头:“啥玩意?”
苏阎没搭理他,对着迎面走来的丽影笑了笑:“姚师姐好。”
对于姚亭身后随行的王深,苏阎选择了视而不见。
姚亭点头回礼,然后转身对王深道:“都说了不用送,就到这里吧,这次不带你下山,其实也是为了你好,加把劲修炼回三境,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你也别瞎惦记。”
王深神色尴尬,满脸皱纹沟壑纵横,然后像个老奴仆般,对姚亭和陈剑点头哈腰,双手抱拳道:“师兄师姐,一路上多多保重。”
说完,王深又转身面向苏阎,腰板不自觉挺直了几分,目光深沉道:“作为一名随行的杂役弟子,路上记得多担待些……。”
苏阎点了点头,却感觉如芒在背,有些不寒而栗。
作为昔日朝天峰的“下山铁三角”之一,王深“依依不舍”的和两人道完别后,正打算离开,陈剑忽然用一种严肃的嗓音道:“王深,你可别偷偷在背后搞小动作,被我发现你就死定了。”
王深脸色瞬间像猪肝般难看,苦笑道:“陈师兄这是哪里话,小苏能替我走这一趟,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动歪脑筋,更何况,此去剑灵门路途艰险,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折腾不起,能留在仙门静修已经很满意了,别无他求。”
陈剑面无表情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最好,不过心怀感激是不够的,要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这样才显得有诚意,你这些年经营山上山下,不会连这种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
王深立马挤出一抹笑容,转身面向苏阎,开始往外掏东西。
苏阎见了王深的笑容,仿佛见到了一朵灿烂的老菊花,心里一阵肉麻,浑身上下爬满了鸡皮疙瘩。
“小苏呀,”王深笑眯眯的递东西给苏阎:“这枚玉扳指是咫尺物,内含三尺见方的空间,算是一方小天地,你背着包袱未免太笨重了一些,放进咫尺物里体面又轻松。这里有几张藏灵符,灵气不足的时候肯定用得上,还有这是三转挑灯符,人间污浊之地多鬼魅,它能助你破开迷障……。”
苏阎接过王深的家底,就跟接了烫手山芋似的,他总觉得,陈剑这是在给自己拉仇恨。
王深送完东西后,还要表现得心情愉悦,酣畅淋漓,不能在陈剑面前流露出半点杀心,不然他陈剑就有理由打杀了自己,半点情面都不用讲。
最后,王深“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不过他在太阳底下离去的背影,竟然多了几分凄凉与落寞,像个孤魂野鬼,脚步虚浮,还不忘心怀鬼胎:“要是让你抓到把柄,我王深这些年在山下就白经营了。”
王深离开后,姚亭深感困惑的看着陈剑,怒气冲冲道:“你搞什么鬼,惹王深那种小人干什么?”
陈剑云淡风轻道:“苏阎都不怕,你担心什么?他有啥招尽管放马过来好了,就当是给苏阎喂拳脚。”
姚亭想了想,改口道:“这样也好。”
苏阎气得差点跳起来,手里的储物扳指更加烫手了。
姚亭乌黑的眸子滴溜溜转了一大圈,突然怀疑道:“这次下山要带杂役弟子的事,我谁也没说,他王深怎么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别看我,我没你想得那么无聊。”陈剑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然后抬眼望向前路走来的两道人影,轻飘飘说了一句:“来了。”
姚亭转头,看到那个熟悉的高瘦身影,一见面就忍不住冷嘲热讽:“李乌龟你蹲坑呢,竟然敢让老娘等你?你一个大老爷们的,老是缩首缩尾,干事能不能利索点?”
李长生在深表歉意之余,还流露出了几分尴尬,连忙对姚亭挤眉弄眼,以心声道:“我小师弟在旁边看着呢,你别坏了我在他心中高大威武的形象。”
姚亭翻了翻白眼,满不在乎道:“一个德行!”
这趟远赴剑灵门的千里之行,五人已经来齐,李长生指了指随行的魁梧少年,向众人热心介绍道:“这位是我大琼峰新入门的内门弟子,叫胡一,为人聪慧,心思活络,入门不过两个月,修为已是二境中期,而且阵法的修炼也小有成就,这次特意带他下山历练一番。”
李长生故意停顿了一下,提高音量道:“顺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大峰弟子的风范。”
姚亭直翻白眼:“李乌龟,你是不是皮痒了,欠揍呀?”
李长生轻咳一声,缓解了现场尴尬的氛围,然后凑近胡一耳边,一本正经的教诲道:“大丈夫要能伸能曲,咱们暂时还打不过她,所以要学会隐忍,力求稳健,日后方能一鸣惊人……。”
对于李长生关于稳健的邪门歪道,姚亭听得直翻白眼,懒得再说什么。
苏阎见到那个熟悉的丹凤眼少年,开口笑道:“真巧,咱们又见面了。”
胡一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了一眼,或许是共同经历过石田村惨案的缘故,苏阎对他产生了一种难兄难弟的感觉。
“午时已到,下山吧。”
姚亭吆喝一声,领着众人走进山门殿,她和前堂的山门执事一番交谈后,领了五枚代表身份的玉质仙家腰牌,一行人绕过前堂的云纹影壁,走向了后殿。
山门殿后方是悬崖峭壁,崖畔的圆形地坛上,矗立着一座高达十丈的宏伟门楼,匾额上题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南天门。
这座门楼的制式,为八门九柱三十三重楼,前后斗拱挑飞檐,铜柱玉砖琉璃顶,光彩明艳,九根青铜门柱表面,雕刻有不同的金甲神人浮雕,一个个面神威武,怒目而视,身姿魁梧挺拔,手持兵刃威风凛凛,活似九尊门神,使得整座雄伟奇峻的门楼,看起来更加恢弘庄严。
众所周知,南天门共有两座山门,负责管理门内弟子的出入,一座位于炼器峰南端,通往蛮荒天下的妖地,而苏阎面前这座门楼,则位于朝天峰后崖,通往浩然天下的烟火人间。
两座门楼的匾额上方,都悬挂有一面水缸大小的铜镜,名为九转照妖镜,传闻一切妖魔鬼怪在它面前,全部无所遁形。
苏阎跟着姚亭等人,心怀忐忑的走向门楼,手持仙家腰牌,从门楼底下走过,好似穿越了一道粘稠的水幕,而他们手中的玉质腰牌,像是破开水幕的一把钥匙,当然了,这把钥匙不是落在谁手上都能顺利开门的……。
出了山门,苏阎立即暴露在照妖镜的检查范围内,眼睛忽然刺痛了一下,他随手揉了揉,全然没当回事。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目窍当中,一只黝黑妖异的竖瞳闭了又睁,眼神中满是不屑与讥讽。
一行五人,御剑落向那红尘滚滚的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