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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流宫前。
擂台上的桌案已被搬走,王文才像是被剁掉了一双钳子的螃蟹,傲气全失,灰头土脸地逃下了台,躲进了人群。
站在林绝面前的,换成了另一个体型魁梧的前院弟子。
“小杂役,我叫泰三,用的元器名叫‘震天刀’,我劝你乖乖投降认输的好,要不然我的刀不会让你好过。”
林绝似乎没听见泰三的挑衅,目视着天空的紫金色的云海,神游天外去了。
泰三的元能已达三阶巅峰,乃是这一届前院弟子中的最强者,平日在龙尾三峰绝没有一人敢无视他。
“小杂役,你是被我吓傻了吗?”
林绝瞟了泰三一眼,冷冷道:“你的废话太多了。”
泰三怒不可遏,挺刀冲来,转眼间举刀一挥,一记斩击已到林绝身前。
“呼!”
一阵劲风扫过,林绝像是一缕青烟,被泰三一刀砍得灰飞烟灭。
“啊!”张恒纪差点吓得晕了过去。
台下的前院弟子哪里见过这般景象,顿时全场惊呼,不少好事者甚至直接叫好。
秦羽瑶蛾眉微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低语道:“居然是‘千元破’……他怎么会爹爹的功法?”
台下之人不明就里,台上的泰三却冷汗涔涔,他当然清楚自己这一刀绝不可能砍得林绝灰飞烟灭——所以真正的林绝在哪里呢?
答案很快被揭晓。
浓得化不开的云海里,突然划过一道黑影,如电般坠落在擂台上,雾流宫前的所有人来不及没看清那是什么,又见得擂台上闪过两道黑影,本该化成灰的林绝已将一把黑刀架在了泰三的脖子上。
雾流宫前死一般的寂静,好像数百个活生生的人全都变成了石头和木头。
“好啊!好厉害啦!林绝,你是最棒的!”
张恒纪像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了个正着,不仅活了过来,而且兴奋地活蹦乱跳。
台下顿时爆发出阵阵惊呼,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料到,被寄予厚望的泰三居然会被瞬间击败。
“我输了。”泰三低下头,把刀放了下来,“你说对的,我们确实不如你,都是些不成器的废材。”
林绝收回墨龙渊道:“我从没说那些话,你也无需看轻自己。”
“你真的没说过?”泰三惊讶不已。
“我为何要说?”
“难道不是因为你进入长天司受阻?”
“说了就不受阻了吗?”
泰三怔了怔,停在原地若有所思。
林绝提着刀,转身要往擂台下走去。
“且慢!”
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白盛在说话。
“这场比试不能作数。”
张恒纪不悦道:“白盛,你有病啊,林绝赢了你看不到吗,为什么不作数?”
白盛指着林绝,振振有词道:“这小杂役的试元石测验元能为零,如今才过去多久,竟然战胜三阶巅峰的泰三,此事太蹊跷了!”
张恒纪气得发抖,怒道:“赢了就是赢了,有什么蹊跷的?”
白盛冷笑道:“哪里没有蹊跷,他方才用的那招像烟雾一样消失的功法,你们有谁见过了,我看他肯定是用的妖魔功法!”
整个雾流宫前,只有秦羽瑶见过“千元破”,可是她不知其中原委,以为是林绝偷学了秦召棠的功法,害怕一旦说出,会让林绝背上偷师掌门之罪,下场必定极惨。
林绝没有为自己辩解,冷漠地盯着白盛问道:“妖又如何,魔有如何,与你何干?”
“妖当杀,魔当除,你若是妖魔,必不能留!”
“妖魔凭什么不能留?”
台下一片哗然。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这人是疯了吗?”
“妖魔当然该杀啊!”
林绝丝毫不在意众人的反应,质问道:“若妖魔不曾害人,也不能留吗?”
台下众人尽皆哑然。
“若人先害妖魔,妖魔再杀人也不能留吗?”
众人面面相觑。
“就算是妖魔害人为己,难道也不能留吗?”
众人皆大惊失色。
顾谨青走上擂台,义正言辞道:“你这三问显然荒谬。”
“荒谬?”林绝冷笑道,“人妖魔本就殊途,亦如豺狼虎豹与牛羊猪兔,妖魔害人为己,岂不如豺狼虎豹吃牛羊猪兔一般,难道豺狼虎豹就该杀尽杀绝吗?”
“你在疯言疯语些什么?”
“我很清醒,你若听不懂,我可以换个说法,太极人残害无数两仪百姓,岂不是比妖魔更加可怕,你们又何曾像痛恨妖魔一样对待他们?”
顾谨青吓得脸色惨白,大声斥责道:“你居然敢大逆不道,侮辱太极神祗?”
林绝摇头冷笑道:“看看你们的嘴脸吧,你们让我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这世道只有弱肉强食,根本没有善恶之分,谁强谁生,谁弱谁死,当你们强大之时,可以轻易判定妖魔的生死,亦如太极人判定你们的生死一样。”
顾谨青目瞪口呆道:“你疯了!”
林绝冷哼一声,转身下了擂台,冲着张恒纪一招手,示意他离去,众人被他的言论吓坏了,竟没有人敢多加阻拦。
秦羽瑶赶过去道:“林绝,张师弟,坐我的木羽飞鸟走吧。”
张恒纪怔了一下,坏笑个不停,“不是吧,秦师姐,我听说你从来不让任何人坐你的木羽飞鸟的,我该不会是托了林绝的福吧?”
秦羽瑶脸刷的红了,羞涩道:“张师弟,你胡说什么呢,我……我是看天色不早,而且你们走回去又太远了。”
张恒纪故意抬头看天,林绝干脆利落赢了两场比试,时辰显然尚早。
秦羽瑶的脸更红了,催促道:“张师弟,别乱看了,你到底坐不坐?”
“坐坐坐。”张恒纪双手一抓林绝胳膊,紧紧拽着他边走边道,“你看林绝都等不及了,哈哈哈……”
三人在数百名前院弟子的目送下离开了紫金顶,众人在惊讶惊愕的情绪中纷纷散去,只留下顾谨青像一根钉在擂台上的钢柱,恨恨地盯着木羽飞鸟远去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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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不觉落叶满山。
林绝由春夏之交来到澹烟峰,如今已是初冬时节,距离雾流宫前那场压倒性的比试也过去了三个多月。
在这段日子里,林绝、秦羽瑶、张恒纪三人算是玩到了一块儿,张恒纪总是拉着林绝和秦羽瑶,在鹤鸣山里到处吃喝玩乐,没少捅篓子。可是这三人的后台一个比一个硬,愣是没人敢怪罪他们,这一点差点气得顾谨青等人年年轻轻便心肌梗塞。
三人很快将龙脊八峰玩了个遍,前院三峰经过最终的选拔后,早已空无一人,没什么搞头,张恒纪自然而然将目光放在了龙头七峰上。
这一日,林绝正在寰宇阁上打扫,秦羽瑶在一旁帮忙,张恒纪走上阁楼,却不言语,只是坏笑不止。
不用说,这小子定是又有了什么馊主意。
秦羽瑶放下手里的活,轻叹了口气道:“张师弟,你该不会又想去哪里玩了吧,咱们上次去云壁峰玩,打破了岑珣长老的古董花瓶,他还在找罪魁祸首呢!”
张恒纪摇摇手指,不以为意道:“那个破瓶子有什么稀奇的,我家里能拿出成百上千个比它更名贵的古董来,若是岑珣长老发现了,我可以主动赔他十个。”
“你说得倒轻巧。”
“这件事本来就轻巧得很啊。”
“你今天来又是想做什么?”
张恒纪嘿嘿一笑,把在一旁顾自打扫的林绝拉过来,郑重道:“林绝,你还想不想去龙脊各峰玩?”
“没兴趣。”
林绝压根没心情理会张恒纪,想继续去打扫,没想到正中了张恒纪的下怀。
“我看也是!”张恒纪兴奋不已,举起了手高声提议道,“那我们不去在龙脊玩了,改去龙头瞧瞧!”
秦羽瑶告诫道:“张师弟,你不要忘了,司里规定,非龙头弟子不得进入龙头,违者定按门规严惩不贷。”
张恒纪频频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可你说的是那五峰,我想去的是另外两峰。”
“你说的是寒磬峰与万化峰?”
“不错。”
秦羽瑶使劲摇头道:“万万不可啊,我从小听说这两处山峰分别存放着两仪界收集来的无法被摧毁的妖丹与魔心,妖魔戾气极重,只有元能超过六阶的龙头弟子才能安全出入。”
“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才好奇想去看看呀。”张恒纪见秦羽瑶多半是不敢去,特意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想把这两座山峰全跑遍,到时候我们在外围看看就好,我只是好奇妖丹和魔心分别放在哪座峰而已。”
“这也不行,太危险了。”秦羽瑶果断拒绝。
“林绝,你怎么看?”张恒纪见说不动秦羽瑶,把希望寄托在了林绝身上。
“去。”
林绝回答得很干脆,张恒纪与秦羽瑶都没料到。
秦羽瑶惊讶道:“林绝,你真的要去?”
“不过是外围看看罢了,去便去了。”
“好极了!”张恒纪开心得像三岁的孩子,坏笑着问秦羽瑶道,“秦师姐,林绝都去了,你去不去呀?”
秦羽瑶犹豫了一下道:“那……我去吧!”
“非常好!”张恒纪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往两人眼前一亮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秦羽瑶失声道:“掌门令牌,你怎么会有?”
张恒纪甩着掌门令牌,得意道:“我偷来的啊!”
秦羽瑶无奈道:“你真是什么都敢偷!”
张恒纪摊手道:“我这是为你们牺牲好不啦,去龙头有掌门令牌肯定畅通无阻,到时候掌门怪罪下来我一人扛了。”
秦羽瑶无奈一笑道:“那你只怕是得被关禁闭关到年关了。”
张恒纪吓得窒了一下,险些冷汗如雨下,赶紧转移话题道:“别说这么晦气的话,我们先决定去寒磬峰还是万化峰好了。”
秦羽瑶提议道:“去寒磬峰?”
张恒纪却道:“我觉得万化峰的名字更霸气。”
两人意见冲突,一齐看向了林绝,等待他的决定。
林绝伸手点指二人,口中念念有词道:“点点豆豆山川河流有钱喝酒没钱就走。”
另外两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酒鬼发酒疯——一个平时冷酷得像冰窖似的男人,居然也会用儿歌来做抉择,这绝对是天底下最冷的冷笑话。
林绝说到最后,手指刚好落在提议寒磬峰的秦羽瑶身上。
“去寒磬峰。”
张恒纪惊讶道:“什么?你就这么决定了?”
“你打算摆个祭坛,算一卦决定?”
张恒纪咧嘴一笑道:“那倒不用了,要是摆完祭坛,算了卦象,结果还是寒磬峰,岂不是亏到姥姥家了?”
“什么时候去?”
张恒纪甩了甩掌门令牌道:“今晚如何,掌门令牌不见了迟早会被发现,咱们没有时间浪费。”
“好。”林绝干脆地应了下来。
秦羽瑶也点了点头。
商议既定,这仨不怕死的果然说干就干。
当夜三更时分,长天司里除了巡哨的弟子之外,几乎全都做着自个的美梦,鹤鸣十八峰寂静无声,若是在山里逛逛,转角遇到鬼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林绝、秦羽瑶、张恒纪三人,一个比一个胆大包天,又有各自吓人的后台撑腰,孤魂野鬼见了他们,恐怕得再吓死一回。
三人按照事先的约定,在青玄峰后的一处密林里碰头。
月上中天,万里无云,密林之内能见度尚可,林绝大老远看见一个蓝色倩影东张西望地走了过来。
“林绝,我来啦!”
秦羽瑶见着林绝已在树下等待,立刻欢快地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脸上更是笑靥如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幽会情郎,甜蜜到心底里去了。
“嗯!”林绝应了一声,语气不冷不淡。
若某位小姐姐的情郎敢如此应付自己的女朋友,耳朵肯定得被拧下来。
林绝目前尚不是秦羽瑶的情郎,可秦羽瑶见了林绝这副德行,却分分钟想要拧掉他的耳朵——好好的一朵风华绝代的鲜花,却遇到了一块冷冰冰的大铁块,想插也插不进去,你说气不气人?
秦羽瑶偏偏舍不得拧下林绝的耳朵,只好暗暗告诉自己先记在心里,暂时吃波亏,笑道:“你在这儿等很久了吧?”
“我刚到。”
“张师弟呢?”
“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张恒纪蹑手蹑脚地进了林子,来到了两人身前。
“你们来得很早嘛,该不会是提前跑来幽会吧?”
秦羽瑶双颊通红,像是两朵娇艳的玫瑰,故作生气道:“张师弟,你不要胡说,哪有的事……”
“哦……”张恒纪故意拖长了语调,“现在没有,以后可以有啊!”
秦羽瑶转过身去道:“张师弟,你就是爱胡说!”
“不要废话了,人已到齐,出发吧!”
林绝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顾自往寒磬峰走去。
“遵命!”张恒纪比了一个手势,一拉背对着他们的秦羽瑶,坏笑道,“秦师姐,你再不走,可追不上林绝了!”
秦羽瑶如梦初醒,回过身来追了上去,结果把张恒纪丢在最后。
张恒纪边追边轻声喊道:“你们这一对,都不等等我的,令牌还在我这儿呢,喂……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