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那名女子是何人？”顾晔清说话看门见山，从不遮遮掩掩。
店小二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答道：“哦，您说的是我们老板吧。”
“你们老板？这家酒楼是她开的？怎么我以前没见过？”
“我们这酒楼刚换了新老板，从新开张也没几日。这位新老板可是个人才，论厨艺要在几位大厨之上，自己平日还好钻研几道新颖奇特的菜肴、糕点，所以，酒楼生意特别好。相信您刚才也听见她弹的琴了，是不是有那么一股亦幻亦仙的味道？”见顾晔清不答话，只当他是默认了，又接着说：“咱们老板可是神仙一般的人儿啊，有她坐镇，这生意还能不好？不瞒您说，这酒楼里一多半客人全是冲着她来的。”
这女子还真是有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下面这么多如狼似虎的人瞪大贼眼盯着她，她却还要玩得风生水起。她的存在不过也是靠出卖色相盈利，本质上和青楼女子并无太大的差异，不过让她做起来，却总带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让人想看，目光却又不敢久留，仿佛是对仙子的亵渎，会遭天谴的。
顾晔清从袖里掏出一把折扇，递给店小二：“把这个替我转交给你们老板。就说在下愿与之面谈。”
“不行不行。我们老板交代过了，她不见任何人。”店小二连忙摆手。
顾晔清用眼神示意小卓子。小卓子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大刺刺的拉过小二的手，稳稳放于他手心，不要都不行。
那店小二本身也是个爱财之人，见了银两，立刻两眼放光，把银锭揣到身上藏好，连忙改口：“好的好的，您等等，我给您传话去，不过结果怎样，您可别为难我。”
顾晔清点头，示意他快去。
齐羽从小二手上接过折扇，展开，清王爷的大印赫然眼前。她侧目向楼下望去，接触到了他玩味的眼神，礼貌的施以淡淡一笑，又转回来，提笔，又放下，将纸揉成一团，交给小二，命他交给等在楼下的人。
顾晔清已经摆明了自己的身份，他以为这个女人刚刚的反应，必定只有答应的份。
小二将纸团交给顾晔清后就离开了。
展开纸团——白的？
顾晔清急忙把纸翻过来，背面也竟然没有一个字！
“白的？爷，这小妞分明是在拿您开涮！这叫什么态度！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她让人猜无字谜啊？”
顾晔清伸手做暂定的姿势，示意小卓子闭嘴。然后，他抬头，看见那女子轻摇罗扇，浅笑的看着自己，眼神毫不避讳。
他惊讶于她的大胆，和过人的才智。
其实，她的意思很明了了。
被大力搓揉过的纸，底色再白，也是旧的了。
她是在告诉他，她已是嫁了人的女子。他不可再去招惹她。
这拒绝，来的很明显。
他承认，她是他中意的类型，无论外貌还是内在都很符合他的要求。秀外慧中的女子，向来是男子们梦寐以求的。
只是，她太过自信，太懂得拿捏、揣摩男子的心理。而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她倒是激发了他的兴趣和斗志。
古有刘备三顾茅庐求卧龙出山，他绝对不介意跟她耗下去。被拒绝几次又有何妨？何况，对方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女。
什么叫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就叫皇天不负有心人！
约莫有五六日的光景，顾晔清日日到此一游，也不求见，只是饮酒吃菜，吃罢便走。
这次，终于被小二拦下——“这位公子留步，我们老板请您楼上叙话。”
顾晔清抬眼看看楼上的女子，这次，她专心抚琴，并没有看他。就连他已经在她身旁落座，她都不曾注意，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琴音欲海，九天回环。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荡气回肠，直取人心。
以秋菊的技艺怕是还不能及上她一半。
顾晔清边听曲子，一边还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美人。她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神态悠闲，美目流盼，桃腮带笑。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但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
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怎么他从前没有见过？
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
曲罢。她并不抬头，而是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仔仔细细的，一根接一根的擦拭琴弦，如侍婴儿。等到它们都变得亮亮的，她才心满意足的笑了。
古琴对她有特殊意义，在那个世界里，她的身份是一个乐器行的销售员，每日可以接触形形色色的乐器。她尤其对古琴情有独钟，想象着自己有一天借它可以弹奏一首优美的曲子。可是，她又清楚地知道，古琴的课程，每一节对她来说都是天价，她的家境决定她根本不可能触及。可是，那个男人为她圆了这个梦。他为她请了老师，单独授教。
他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看着她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一度胡思乱想，她是不是个哑巴？为什么可以如此恬静、安然？然而，她却及时开口了。只是这话有点刺耳——“曲子听完了，王爷要是无事，就可以走了。”她语气淡淡的。
他挑眉，却不怒。“不急，还不知夫人怎么称呼呢？”
“姓名不过是个代号，可有可无，随便您怎么称呼都可以。再者，即便我告诉您，您又怎么辨别是真是假呢？”她又道：“小女子的身份想必您也已经明白了。我不仅嫁过人，而且夫君前日已遭不测。寡妇门前是非多，王爷以后还是不要来此了。于你，于我，都是上上之策。不过当这是一场艳遇好了。”
她的言论好有趣，让他心花开遍。
“夫人此言差矣。”他出言反驳，“所谓‘艳遇’，即是在对的地方遇见对的人，仰慕心惊。明明没有等待什么，却在抬首间无意撞见的爱情。请问，我们不过见此一面，是爱情吗？还是，夫人信一见钟情？”
她的心一颤。
一个古人在跟她谈爱情，却是字字玑珠，平凡中暗藏真理。
同时，他也在讽刺她。讽刺她太自以为是。
“只是本王不明白，夫人如此煞费苦心，演了这么一场欲擒故纵的好戏给本王看，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见她沉默，又开口，咄咄逼人。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表情没有太大波澜，看不出她是否恼了。
“理由很简单。”她故意顿了一下，“就是为了……诱惑你！”
他震惊，很震惊。他没想到一个女子可以说出这样直白，甚至有失体统的话，如此骇世嫉俗的话。
她并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事实上，她就是这么打算的，她从一开始就计划着如何戏弄他，挑逗他。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了他的发光点，金子般熠熠生辉。自己看他的目光也不自主的带有欣赏的涵义。
她开始害怕了，她害怕自己搞不好会弄巧成拙，把自己的心也赌进去。
可她明白，她再也输不起了。一颗受伤的心，怎么再禁得起折磨？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自己的心彻底封闭起来。
不是说有万有引力么，怎么她的心里还是有太多的石头落不了地？
那日一别，顾晔清的心里便有了牵挂——对佳人的思念。
到最后，他都未能得知她的芳名。
“若有缘再见，一定会让您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她如是说。
真是一个十分有趣的女子，行为举止都是那么与众不同。
可是，那女子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偌大的酒楼也人去楼空，竟然没剩半个人影！他哑然，这个女子竟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出手如此大气。真的只是为了引起他的主意？如果如此，那么她真的做到了，她让他惦记，让他念念不忘。只是，现在这个女子去哪了呢？不是要诱惑他吗？为什么没有下一步行动了？
遗憾。真的只剩下深深的遗憾。
第一次，他见到如此心仪的女子。可是，他还是不小心错过了……
齐羽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搜出了一本棋谱，正有模有样的照着图解，摆弄面前的一大盘棋子。虽然在清王府的日子过得有些闲散无聊，不过她也乐得自在。
不过，“某些人”好像就有点度日如年的意思了。顾晔清这几日的颓唐，长眼睛的人都能看见，就算是瞎子，也能嗅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阴郁气息。
看着眼前的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齐羽有些不悦，将刚刚捏起的一枚棋子重新放了回去，然后抬头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王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刚刚还瞅见您在外面的池塘边丢石子玩呢！”她很好脾气的说道，但并不排除心里的挖苦。
顾晔清无比烦躁的往齐羽对面一坐，他派出去的人回来都说没有一点线索，那个女人就好像是从天而降一般，然后又随风而逝，没有人知道她的背景。现在，连他自己都出现了那么一种错觉，好像自己与她相见只是梦里发生的事，只是自己的幻想，而这个女子并不真实存在。
他很愁苦的不停地拨弄盒里的棋子，有好多都洒到地上、桌子上和棋盘上，他也浑然不知。
齐羽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但还是努力堆笑，“妾身看王爷最近心情不大好啊。是不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啊？您说出来也许会好受点，而且，说不定妾身还能帮您想想办法呢。”
“你知不知道……”他发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手一挥，“算了，不说了。”
“你在跟自己下棋？”
“算是吧，实际上，妾身是在学下棋。”她将棋子一颗一颗拾起，收纳好。“从没有摆弄过这玩意，很是好奇，今日得闲，索性就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你没学过下棋？”不是名门闺秀都讲究琴棋书画吗？
“对啊，多正常。”她没有考虑到这层意义，大大咧咧的答道。棋类里，她只会下跳棋，而且还下得很烂……每次都输的惨不忍睹。
他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想了想，也对，她从小受人欺负惯了，哪有机会接触这些东西，那齐老爷子恐怕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亲生女儿了吧！搞不好，他的王妃大字都不识一个！
罢了！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之自己也不喜欢她，何必强求她？
他喜欢的女子，他已经见过了，那样风华绝代，才貌双全。
“在想什么？”她看他想的好投入，好入神，嘴角竟然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没什么。你若想学，我来教你下棋。”
“好啊。”求之不得呢。难得他这么好心。
小卓子进入前厅，看见的就是一幅和谐的对弈图。是他花了吗？爷和王妃竟然有说有笑？虽然宫里传言清王爷和王妃感情很好，可是他知道那才不是真的，只不过是他家爷一时兴起，逢场作戏罢了。他在王府时刻跟在王爷身边，王爷对王妃的脸色他是最清楚的。可是，这会儿，他可看不明白了。难道爷不讨厌王妃了？或者说……爷开始有点接受王妃了？如果如此，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改天一定要禀告皇后娘娘去。
“小卓子，你杵在门口干什么？”齐羽侧过头看着他。
小卓子讪讪一笑，碎步移上前，“王爷，皇后娘娘托人从宫里捎了封信给您。”
“信？”他诧异。母后要是有什么吩咐，差太监传道旨意不就好了。
展信——“清儿，宫里的桃花开得越来越盛了。明儿个就是桃花节了，你父王在宫里设宴欢庆，今年出席的不仅有王公大臣，还有外来藩使。如今你已经娶亲，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可再像从前那般肆意妄为，这是羽儿嫁过来的第一年，你一定要带她来。母后知道，就算下了旨，命你前来，以你的性子也不会放在心上。所以，这一次，就当母后求你，你不要再激怒你父王了……”
原来，不只有中秋佳节才能用上“花好月圆”四个字。天尹朝的桃花节，用上这四个字，也算是名至实归。
月景尤为清绝，花态柳情，山容水意，别是一种趣味。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笼着花苞，笼着长庭。草木袅娜的倩影落下参差斑驳的黑影。
这样的夜晚，是极妙的。
古代的天是澄澈的，空气也没有一丝污染，甚至还带有一丝甜味。
齐羽有些陶醉于此，其实，做个古人挺好，远离了众多污染，完全一个清新的自然人。穿越小说，她也看过几本，不过她现在可不再相信书上描写的主人公的心态了，什么“既来之，则安之”，都是假的，那来的那么多无奈？这里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远离喧嚣，也没有太大的生存压力。如果她将来有本事，一定搞个时空旅行社，让过惯都市生活的现代人来这里度假，放松身心，也算是美事一桩。
酒席间，不过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甚是无趣。齐羽走神走得哈欠连天，一手吃力的拖住下巴，强忍着没有睡过去。
“皇上，如此良辰美景没有些歌舞节目，岂不是太过于单调。今日臣携小女同来，不如就让小女开个头，献舞一支为大家助兴，如何？”
“宰相之意深得朕心，准奏！”
话音刚落，宫廷乐师长箫齐奏，一名身着水红色衣裙的女子挥舞着水袖，盈盈细步，款款步于台中，轻歌曼舞，身姿婀娜。舞步轻盈，步法行云似仙，好似有一对无形的羽翼蹁跹其间。歌声悠扬，声线完美无瑕，如若有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挑拨你的心弦，让闻曲之人心痒难耐。再看这女子的容颜，她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娇美处若粉色桃瓣，举止处有幽兰之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