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云独眼闪过狠戾,方才堪堪躲过青奴的封门十三针,并且偷袭毫无准备的年轻公子,均是他早就算定的事情。他深知青奴三人最终目标还是自己,故此再次入药恢复混元气,虽然身体吃不消,但性命攸关也只能放手一博。而三人中,以年轻公子为尊,其余二人为其马首是瞻,而况其修为与自己相当,在其放松警惕之时偷袭得手胜算非常之大。
正所谓,擒贼擒王。
青奴一击未中,见倚云飞身重创年轻公子,又杀招迭起,虽仅是体术未动用混元气,但重击之下,年轻公子恐有性命之忧。无奈自己被鬼仆将混元气消耗殆尽,此时倚云顶心肘已经与年轻公子一步之遥,青奴咬了咬牙,身形急闪。
青奴并没有攻击倚云,他相信此时挥剑斩向倚云,在其大开大盍地攻击年轻公子之时,必然会一击得手,但假使倚云鱼死网破,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格毙年轻公子,后果他不敢想,也不敢承担如此风险。
只听“咔嚓”骨头折断的声音,倚云顶心肘正中青奴前胸,青奴依靠身子快速后撤,整个躯干缩成一只弯腰虾米状,卸去了大半力道。饶是如此,微薄的混元气依然没有阻挡住倚云的夺命顶心肘,胸口一痛差点昏死过去,眼中一暗面具透出鲜血。
孤云撇了一眼青奴,刀削般的的脸上,骇然变了颜色,慌乱中忙斩向了鬼仆一剑,借势探手入怀,缚龙索快速袭向倚云。倚云见未能全功,也不恋战,身形闪动,迅速闪落到鬼仆身后,躲过缚龙索,脸色有些苍白地睨向孤云三人。
青奴忍着剧痛,搀扶着已然昏迷的年轻公子,孤云横剑站在他们前面。青奴眼中青光闪了几闪,尽是怨毒,轻轻在孤云耳边耳语了几句。孤云闻言点了点头,三人身形闪动,竟逃之夭夭。倚云望向他们离开的方向,眼中寒光闪过。
待倚云收回目光,看向鬼仆。只见他百鬼鹤氅背后竟是绣着一颗巨大骷髅头,那骷髅头双目如古井般深邃,森森白牙,十分骇人。倚云想着鬼仆今晚的手段,手心渗出冷汗,不知道鬼仆是敌是友,救自己出于何种目的。
正在倚云胡思乱想之时,鬼仆蓦地身形闪动,没入远方的黑暗中,独留倚云怔怔地站在原地,如梦如痴。
月明夜深,万籁俱静。微风拂过倚云面颊他方才清醒过来,疾步转身,来到小小身边,将她慢慢抱起,顺便拾起落在她身边的折扇。此扇今夜他是第三次见到,可谓熟悉,他摘下暗影面具,戴上眼罩,独眼中闪过一股阴冷,身形闪落,也没入黑暗中,身影不见。
青龙街甲子号,上华城第一富贵宝地,里面住的都是皇亲国戚,当朝权贵,家宅更是尽显奢华,珠玉梁栋,殿阁重檐。
倚云暗中躲过夜巡羽林军,趁机抓住更夫,恐吓之下,问出夷吾的住处,便气势汹汹,来到夷吾宅院。
夷吾宅院竟有五进。整座院子宏伟庄重,高峻威严,气象森然,曲廊假山,雕梁画柱。门前有两棵合抱大槐树,月光下遮住一片阴暗,倚云站在树上,望向院内,只见院内星星点点的气死风灯,映衬得院内层次分明。倚云认定一喧闹处,便身形一闪,寻声而去。
一处院内,有几人围石桌而坐,高声行着酒令,“三三三呐,五魁首哇!你输了,喝酒。”
“再聚首啊!四季春啊……喝,公子今日有酒福。”
为首一人端起酒“咕噜”一声咽了,豪饮之人正是夷吾。此时醉眼惺忪,原本俊朗的脸庞,因酒劲而红光满面,格外兴致盎然,微笑着说道:“今日……痛快!不醉不归,谁要是……隔……以后就别跟着……混。”
院内众人哄然,讨论着今晚的龌蹉行径,不堪入耳。倚云站在屋脊之上,入耳怒极,脸色铁青,右眼皮不自禁的跳了几跳。
他亲手葬了那个不幸的女孩子,本是风华正茂,却无辜凋残,怎能不让人怜。
弱,难道就是错,那生而弱,又是谁的错。
子夜明月照碧树,独上高楼,望尽无情路。
能够将痛苦建立在别人凄苦之上,无视别人的饮泣与哀苦,抑或以此为谈资,试问,世间除了无耻二字还能有更贴切的词语描绘吗?
“嘭”,一把精致折扇,猛地插在夷吾等人饮酒赏月的石桌上,力道之大,竟没入半把折扇,扇坠兀自摆动。正在兴头儿上的众人,被这突来折扇吓得均是一惊,但随即反应过来,又都身形矫健,迅速地围在夷吾周围,将他护在中间。其中几人喝骂着,抽出兵刃在手,眼光死死盯着折扇射来的方向。
倚云飘身落在众人面前,用力一脚踏翻石桌,上面觥筹碗碟散落一地。围在夷吾身边的几人,见倚云如此行事,扰了他们的雅兴,借着酒劲,便要上前拼命,被夷吾喝止。
夷吾嬉皮笑脸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聒噪,扒开挡在身前的两人,眯着眼看向倚云。仿佛他对依云的到来早有预料丝毫不觉意外,夷吾嘴角坏笑,打了个酒嗝,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也受教了你的身手。如果你识抬举,看看我周围这些武师,你大可成为他们的总教头,我不计前嫌。当然了,如果你要女人,公子我玩剩下的,你随便挑。”说罢竟然一脸真诚地看着倚云。望向这张虚伪的脸,倚云恍惚间觉得行凶之人,如此俊朗的外表下怎么会有如此恶毒凶狠的心。
想想小小的惨死,倚云脸上泛起寒霜,听到夷吾的混账话,他不禁双手握紧了拳头,咬着牙,虎目盯着夷吾。夷吾却似有恃无恐的样子,双手一摊,笑道:“怎么,就这么恨我,这么说,一定要翻脸才行了?”
夷吾看了看左右,眼中闪过恶毒,又换了一副面孔,面露凶气,恶狠狠道:“早知道你会来,既然这样爷就送你去见那个贱女人,黄泉路上再充当英雄好了。”说罢击掌三次,“啪啪啪”之声过后,院落四个方位,各多出一个身影,高矮胖瘦,不一而足,但修为却均极为不俗。方才身形闪动中不难推测,几人修为均为清绝境界。
夷吾狂笑起来,腰间取出一把折扇敲了敲手心,晃动着向前一步走向倚云,嘴角上翘,得意道:“既然你一心求死,我成全你便是。”说罢也不等倚云回应,向四周挥了挥手,朝向倚云单手做了个劈杀的姿势。
四人分四个方向,身形一闪,落在倚云身前,均是一言不发,四人整齐划一掣出宝剑,月光下寒光闪过,周围温度骤然降低,宝锋清寒,让人一望之下,通体生寒。
借着院内气死风灯的光,倚云打量了几眼眼前四人,蓦地心中如打翻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四人中,一人头戴一字巾,穿水合服,面如满月;一人头戴莲子箍,面如锅底,身穿皂服,头陀打扮;又一人面如重枣,两道倒扫帚眉,山羊胡;还有一人,穿大红袍,黄脸虎牙,鱼眼翻天鼻,长髯及胸,四人身高均在八尺开外。
古泉山四恶,倚云曾听人言。此四人由于面貌恐怖,穿着奇异,又修为不俗,早年间行走江湖,也做了不少大案,恶贯满盈。江湖和庙堂好手,也有不少伤亡在他们之手,后来被高手追杀,四人便销声匿迹了,不想今日在这里遇到。
倚云心中有些叫苦,以一敌四,还都是与自己修为相同,看四人持剑手法,似四人结阵在前,倚云一阵头大。每个剑阵都有自己的独创之处,或走八卦,抑或走星奎,再者走步罡。无论哪种套路,剑阵结阵几人必然发挥出超出他们修为实力的威力,即便自己到了印胜修为,面对四人结阵,胜算也不是很多。
四人表情冷峻,更是没有任何交流,剑阵转动,将倚云围在中间,一时间寒光四射,袭向倚云,倚云身形闪动,身上一痛,后背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痛得倚云一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夷吾见倚云受伤,脸上一喜,从衣襟中取出一物,双手摩挲了几下,便高高举起朝倚云挥了挥,嘴角尽是淫笑,周围那些狐朋狗友更是哄堂大笑,场面极为不堪。
倚云远远的睨了一眼,一望之下,身上的血瞬间凝固了,又突然在体内沸腾起来,倚云青筋暴起,死死地盯着夷吾,左眼仿佛要滴出血来。
夷吾手中,拿着小小的一只云峰,此时正被他放在鼻下嗅着。
倚云猛的闭上左眼,千头万绪,归于灵台清明。
不能再逃了,逃了,自己会愧疚一辈子,躲了,能躲得出自己的内心吗?
倚云长处了一口气,其实今晚他有几次以为自己必死,脑海中闪过可怕的想法,但是恐惧天劫,均是放弃了。但此时情景不同,天劫,哪怕自己万劫不复,他也要为小小讨回一个公道,天道不公,那就由他来纠正。
不再犹豫,倚云猛地取下右眼眼罩,右眼眼皮跳动了几次,倚云仿佛瞬间入定一般,一动不动。那围攻他的四人脸上露出奇异之色,手中剑均是一缓,静观倚云。
天变在即。
圆月隐入乌云,四周蓦然一暗。
云过月显,白练抹过院落。
围在倚云周围的四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眼中均是带着惧色,仿佛看到了怪物一般,均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倚云右眼开启,眼中大小有八个瞳仁,八瞳在眼皮睁眨之间扫视周边,仿佛院中一切都是那么新鲜,狠狠地吸了几口空气,咧嘴笑了,笑声阴恻恻地,甚至让人毛骨悚然,那一口牙齿,在月光照射之下显得森森然,巍然长叹一声,倚云自言自语道:“自由了吗?”
伸出双手看了看,双手快速结了个印,八瞳眼猛地一睁,周围四人如临大敌般剑阵催动,成防御状。
倚云叹了口气,又是自言自语道:“修为竟是一点也没有提高啊,可惜!”
说罢,双眼看向周围持剑四人,还有远处一脸好奇看向自己的夷吾,倚云八瞳闪动,眼光中尽是残忍,又仿佛很无趣。
倚云蓦地消失,紧接着院中传来凄惨的叫声,半柱香之后整个院中再无生者。
寅时初刻,月渐渐退去,阴晴圆缺,仿佛与它都无关一般,不着痕迹,不带走一片云彩与回忆。
一个黑色身影闪现在夷吾院中,见地上躺着的七倒八歪的尸体,虽然带着面具,但眼中还是流露出差异。走近一名执剑人尸体身边,看着他那充满恐惧的双眼,身前被轰开了一个大窟窿,那黑色身影慢慢俯下身去,双手结印,轻喝道:“读睛术。”
那黑色身影轻轻闭上双眼,再猛地睁开,眼中泛着绿光,“忘”向那死尸的双目,几个响指之后,黑色身影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默默地扫过院中,身影一闪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