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寤生眉头紧锁,不去理会有些疲惫的狼卫,目不转睛的盯着望尘这边,面露关切,不知心中作何想。
死士乙偷眼观瞧,借着迷蒙的星月之光看向身边。他无比熟悉又极度陌生的这个少年,他就是个谜,多数时间都是沉默寡言,心事重重,行事神秘。那俊俏的脸庞,简直与那人像极了。
即便是他们相距咫尺,死士乙却觉得公子寤生与他相隔云泥。公子寤生太孤独、冷漠,每每走进他,死士乙都不禁发冷,发寒,那种冰冷,只在战场上才有的感觉。多么冰冷的心,才能够冷彻人心和躯体。
八卦阵中,望尘左脚踏天元,右脚践星罡,双手空中虚化成圆,混元气游走中脉,口中喝道:“混天一气,双极归元。”
喝罢,望尘抬起双手,双掌虚空打向八卦阵顶端,一道黑气携着震天的气势直扑八卦阵。只见八根幽冥火柱,那幽媚的蓝色火焰,竟是如同风吹残烛般,岌岌可危,八卦阵势同危卵,急如倒悬。
天边残月,夜星明灭。
遗奴面色凝重,眼中闪过绝望,手中紧握摇光,紧张得掌心都是汗。
公子寤生轻出了口气,目不转瞬,仍是关切的看着八卦阵中的望尘。
望尘用尽混元气,使出绝学混天一气,希冀毕其功于一气。不料纵使全力出击,竟是仍感觉差一步之遥,那幽冥火明暗交替却不灭。望尘只感觉五脏六腑置于火中,不停翻腾炙烤着,胸前那双头蛇盘剑的纹身,双头蛇四目猩红,剑身却有隐去之势,望尘心中大急。
望尘气衰力竭,八卦阵危如累卵之时,只听得耳畔边一声爆响,八卦阵内气流猛的一荡,一时间十一个望魂煞周身带着雷电,噼啪乱响,向四面八方撞了出去,发出阵阵刺耳的鬼啸。望尘猝不及防,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震荡的气流荡了出去。接着又有个望魂煞,重重的砸在了望尘的身上,痛得望尘一咧嘴,金色脸庞泛着黑气。
倚云垂着头,单膝点地,双手平伸,掌中泛着阵阵雷光,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那雷光闪闪,明暗交替,照得倚云周身忽明忽暗。
倚云抬头看向周边,慢慢站起身,左手掌中雷电蓦然消失。倚云抬起右手看了看,脸上嘲讽的看了看望尘,望尘踉跄着起身,吃惊的看向倚云,心往下沉,暗自责怪自己,利字当头,不计危险。
倚云在望魂血祭的阵法中,早就可以破阵而出,却不早不晚,偏偏在自己气衰力竭,八卦阵须臾即破之时骤然发力。倚云用过火印,竟还能够用雷印,这本就是不可思量的突变。
倚云右手成刀,手刀虚指望尘,那带着雷电的掌刀,有着说不出的威势。望魂煞不知为何,倒地后周身仍是噼啪作响,虽然没有被雷电震得灰飞烟灭,却也如同被束缚捆绑般,无法协助望尘御敌,望尘鼻尖冷汗慢慢渗出,金瞳暗淡,镀金般的脸上,阵阵黑气忽隐忽现,周身也如同被万蚁噬咬。
因果,福祸无门,唯己所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用违背天道的方法练就望魂煞,最大的弊端,就是煞气反噬。一旦混元气散尽,无法控制周边煞气,他就会被煞气吞噬,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赌,望尘喜欢赌,更喜欢豪赌,赌命。
孤独一掷,胜负随缘。
阵中黑气散尽,遗奴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开,根本不相信眼前的结果——能够响指间,将十一个结阵的望魂煞制服,还能够变换结印属性,无法置信。
难道,他,与神同行?
稳了稳微微颤抖的手,遗奴仿佛也置身赌场,赌注,命。
长长出了口气,遗奴站直了身体,慢慢向八卦阵靠近,等待着倚云的手刀斩下,大功告成。
狼卫们不知远远的站着,保持着警戒,以他们的目力和感知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月残星暗,压抑得他们仿佛要窒息一般。
公子寤生眉毛一挑,轻轻移动身体,站在死士乙的身后。死士乙以为公子寤生怯懦,豪气顿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持刀胸前,心中打定主意,拼死护卫公子寤生安全。
就在此时,一道红光,从天边划落,破空声响彻天地。仅仅几个呼吸间,已经来到八卦阵上方,倚云闻声抬头看去,心中大惊,慌乱中竟忘记了斩杀望尘,忙收回手刀,退去掌中雷电,双手迅速结印。
为时已晚,那红光眨眼间已经垂直刺在八卦阵顶部,八道幽冥火与之相持仅响指间,便如同承重千钧的绳索,寸寸断裂,八卦阵破。
倚云心道不好,举目望去,破阵之物,乃是周身通红,长有三尺的宝剑。破阵之后,便破空退去,刹那间无影无踪,只留下倚云在阵中凌乱。
遗奴脸色瞬间惨白,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声惨哼,从狼卫那边传来,遗奴心中骇然,举目望去,登时脸色从惨白转成死灰,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仿佛不相信自己的双眼,用力眨了眨眼,结果还是一样。
待月,那绝世容颜,渐渐的从公子寤生的肩头露出,脸上满是决绝与快意,一把荡刀穿过公子寤生的胸口而出,刀尖还在慢慢滴血。
如此场面,遗奴做梦也想像不出,更不明白,待月为何如此。踉跄两步,腿如灌铅,竟摔倒在地,挣扎着站起,遗奴直感觉自己口干舌燥。
死士乙悲痛之下,怒吼一声,忙俯身向前将公子寤生抱在怀中,颤抖着双手,摩挲着公子寤生那如羊脂玉般的脸颊。看着公子寤生的脸,渐渐变成青灰色,惶恐得不知所措,众狼卫均是大惊失色,忙不迭的追凶和施救。
武封国军中有令,护卫之人身死,众护卫,陪葬。
待月一击得手,身形连闪,几个纵身后,便无影无踪了。
望尘也察觉到了公子寤生这边的突变,一时间脸色难看至极,咬牙切齿,口中竟是污言秽语,咒骂不停。
倚云无暇关心公子寤生的生死,更不在意望尘的神情有异。
因为,更大的麻烦来了。此时天空骤然乌云密布,星月无光,微风拂过,丛林中树梢沙沙作响。
遗奴与望尘同时举头望向天边,那“轰隆隆”的声音,如同擂鼓一般,从天边漫过缓缓而来。
两人神情竟是一般模样,狰狞。
遗奴轻挥右手,将摇光掷回剑匣,单手结了奇怪的印,右手掌中呈现出一个奇怪的北斗符号,微微发光,他那眉目之间,透着坚毅,盯着倚云所处的方向。
望尘眯着眼,双手结印,双掌轻轻往地上一拍,霎时间十一个望魂煞便慢慢隐没与地底,望尘结印完毕,冷冷的看着倚云,一双金眸,透出贪婪与杀机。
倚云八瞳中透过绝望举目望天,愤恨的说道:“竟还是不能放过我?国运在身也不行吗?”
倚云恨恨的看着天边,自言自语道:“再一再二,看来事不过三,这个宿主的国运,仅能够让我逃过两次雷劫,看来这次,在劫难逃了。”
知道结果,也就释然了。
结果不可怕,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才可怕,也就是所谓的煎熬。
又过了几个响指的工夫,那阵阵鼓声,戛然而止。
望尘、遗奴与倚云三人几乎同时说道:“来了。”
乌云滚滚而来,黑沉沉压过头顶,倚云眯眼看向天边,直感觉一种摄人心魄的紧张。猛然间,天空中仿佛被猛兽的利爪撕裂了一道口子,一道天雷,不偏不倚,击中倚云,雷声响彻云霄,倚云身体不自主的抖动了下,咬着牙,绷着神经,强忍着剧痛,高声喝道:“来啊,就这点能耐吗?”说罢挺值了身,倔强的看向头顶天,八瞳之目,充满愤怒。
刹那间,天空中一闪,大地骤然一亮,又是一道天雷击下,正中倚云百汇穴,倚云身体晃了两晃,周围八卦阵中的树干本燃烧着的幽冥火,蓦然全部熄灭。
天空中又接连闪了六次,最后一次闪过,震天雷声响彻天地,倚云已经是半跪在泥土中,周身竟萦绕着丝丝紫气,用力咬着牙,神情痛苦,用力晃了晃头,此时身上衣衫已经震碎,仅能遮羞。
生死之际,谁还在乎羞耻?
望尘眯眼望见,心中疑惑,却也无暇细想,全身绷紧,仿佛准备抠动悬刀而发出的弩箭。
黑暗中,三人都急促的呼吸着,等待着。
过了十个响指的工夫,天边再次响起轰雷声,仿佛宣告着天地的威势,轰轰声持续不断,乌云中闪过阵阵紫色光芒,
白夜,闪光照过,夜如白昼,梦幻一般,幻昼。
雷声由远及近,惊涛拍岸,乌云中白色炫目的闪光,照亮了天际,大地也随着那乌云叠次闪亮着。
倚云战栗着身体,脸色惨白,双手撑地,口中嘎吱嘎吱的咬着牙,等待着最后的审判,无论公平与否,那都是法则下的审判。
一声惊天响雷,天为之一变,一道紫雷从天而降,震耳欲聋,威势无边,大地都为之颤动不已,紫雷所及,八卦阵中那八根树干,寸寸碎裂,成为齑粉。
生命为之战栗,大地为之颤抖,这就是天威。
倚云后背被两人分别按了一下,炸雷响在耳畔,直感觉头顶强光一闪,噼啪两声,紧接着自己的身体,如同离家的蒲公英一般,弱不禁风的飘荡而出,身体一痛,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