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寂闻言,眼中泛起薄雾,声音哽咽道:“属下,属下失职,让小公子受了重伤,请将军责罚。”
百战将军感激地看了梦寂与倚云,嘴角微笑,颔首点头,便急忙走向床边,查看公子寤生的伤情。
梦寂与倚云知趣,告辞离去,昙隐轻轻关上房门。倚云看见门口那人紫面双瞳,暗暗称奇,两人穿过拱形门,来到禅寺的后院。后院也是依山而建,院中有两棵合抱菩提树,掩隐着几间禅房,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钟声,千年古刹夕阳钟,更衬托出千年古寺的清净宁谧。
两人踏着石阶而上,后院尽头是个偌大石台,周围立着大理石的圆柱做的栏杆,栏杆之间有铁链相连。两人站在平台上,倚栏站立,远望顶着夕阳的山峦,吹着山风,无比惬意。
倚云虽以隐隐猜到公子寤生身份不俗,但今日方知他是武封国内最有权势的将军之子。正值武封国天变在即,百战将军手握三十万重兵,将军的作用不言而喻。
梦寂自从见到大将军,感情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宣泄而出。现在一身轻松,好似卸去了肩上重担。倚云望向远山,问道:“你早知道公子寤生的身份?”
梦寂长长叹了口气,道:“大将军看上去威风八面,实则危如累卵。朝中许多人忌惮大将军权势,生怕威信盖过自己,便百般重伤诬陷,什么拥兵自重、养痈贻祸。庄王也怕大将军陷入夺嫡之争,那时恐怕武封国会掀起无限波澜。”
倚云不懂政治,但自古以来文人心胸狭隘,均是如此。文官口中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但背后捅刀子、告黑状却是行家里手,听梦寂如此说,赞成的点了点头。
梦寂转过身,看着菩提树后的禅房,为大将军抱不平道:“公子寤生是大将军幼子,与君王为质,留在上华城中,如今经过百死一生,终于脱离牢笼。”
倚云也转过身,瞥了眼梦寂,问道:“公子寤生为质子,是因为?”倚云心中隐隐有判断,但说出来太过残忍。
梦寂无奈道:“当时公子最为年幼,大将军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倚云心中清楚,忍痛割爱,能割舍的,肯定不是最爱。
这时,走过来一个小僧,来到二人面前,双手合十,恭敬道:“二位施主,方丈有请,请随我来。”说完转身离去。
两人跟在小僧身后,夕阳一抹红,拉长了他们身前的影子,再次回到静心阁,那名双瞳护卫仍似铁塔般站立,看也不看二人,神色倨傲至极。
屋门开着,两人来到门口站立,小僧施礼后便独自离去,百战将军坐在公子寤生身前,也不回头,轻声道:“是你们来了?进来吧!”
两人迈步而入,百战扭过头,勉强笑了笑,道:“这一路艰难险阻,我该如何谢你们呢?”
梦寂忙要施礼,百战将军连连摆手制止,梦寂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将军,追随你左右,是我梦寂一生的荣幸,谢字从哪里说起呢?”
倚云缓缓道:“职责所在,不敢谈谢。”
百战将军微微一笑,道:“好,你们有大恩于我,我必当重谢。”说罢,看向门外,刚要开口,屋外忽然走进一人,轻轻关上屋门,站在倚云与梦寂身后。
百战将军皱了皱眉,问道:“昙隐禅师造访,可有急事?”
昙隐闻言,轻轻踱步,来到百战将军身前,合十道:“将军,天下即将大乱,天运不长,国运有变,我想向将军借一物渡劫。”
百战将军微微一怔,一头雾水,笑道:“大师,出家人四大皆空,不知大师要向我借什么呢?”
昙隐嘴角泛出笑容,缓缓道:“身份。”
倚云与梦寂闻言,均是云里雾里,不知昙隐所云。百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瞬间大惊失色,忙喝道:“彼岸,彼岸护卫。”就在此时,床上本来昏迷不醒的寤生,倏然出手,红光一闪,刺在百战胸口。只听雷声轰然一响,百战将军身形闪动,站到屋子中间,神情惊愕,不敢置信的看着床上正在缓缓坐起的寤生。
惊变突起,倚云与梦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帮谁是好,愣在当场,尴尬不已。百战将军脸色极为难看,看了看胸前龙鳞护心甲,怒喝道:“寤生,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公子寤生起身站在床边,手指弹了弹手中泛着红光的宝剑,轻笑道:“做什么?”
寤生凤眼看向百战将军,叹道:“当然是杀了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倚云看向那把周身暗红的宝剑,似曾相识,听闻公子寤生要杀百战将军,心中蓦然一惊,缓缓抽出随身的荡刀,全身戒备,梦寂慌乱中忙跪下身子,道:“将军,公子他许是中毒了,我们想办法医治,我们……”
百战将军轻轻搀扶起涕泪横流的梦寂,摇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缓了缓口气,抬头看向寤生,歉意道:“子不肖,父之过,是我没有教导好你,不过你现在回头,我们还可以挽回。”说话间,百战气势骤减,荡刀轻轻垂下。
寤生摇头,揶揄道:“我哪里敢攀附你这位功高盖世的将军,在你抛弃,哦,对了,是舍弃我的时候,我们已经没有可挽回的余地了。”他顿了一顿,说道:“对了,你的甲级护卫,已经在路上等你了,不要费尽心机待援了。”
百战将军此时本气极颤抖的手,蓦然停止了,神色恢复平静。忽地屋门一动,一颗头颅不偏不倚落在桌子上,眼中双瞳已没有了光芒,与此同时三个身影倏地闪现,与昙隐各占一处屋角,占住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方位,双手整齐划一,快速结印,口中一致,道:“天地玄黄,万煞本罡,幽冥地府,三界道场……”
百战将军眼中闪过诧异,脱口而出道:“幽府结界?”单手忙快速结印。倚云已经满头大汗了,因为他看到了结阵之人中,赫然有九首妖道望尘,寻空昙隐也在其中。另外两人他不认识,不过既然能够与望尘在一处结阵,想必修为不会弱。
梦寂面如死灰,哆嗦着嘴唇,嚎道:“公子,你这是为什么啊?他可是你的生身父亲啊。”说罢猛地爬起身,连跪带爬,来到寤生脚下,抱住他的腿,不停晃动着,祈求寤生回心转意。
寤生眯眼冷冷地看着百战,眼中充满仇恨,更不理会哭成泪人的梦寂。屋中温度骤然降低,丝丝寒意,透入骨髓,倚云不禁打了个冷颤。
结阵四人与百战将军几乎同时喝道:“幽冥地府,起!”“波涛浦遁,逃!”倚云感觉身子一沉,仿佛陷入地底,眼前虹光一闪而逝。倚云眨了眨眼,只见一条红色河流,缓缓流淌,不远处成片的修罗彼岸花,还有摩婆罗索树,周遭惨雾冥冥,远处残月挂在天边,鲜红如血,不远处山峰叠峦,轮廓恢弘,冥河之中,惨呼声声,让人毛骨悚然,彼岸花摇曳着,无比诡异。
寤生阴恻恻地道:“想逃?只怕你插翅难逃。”倚云一时间惊诧得不可名状,现在身处何处?百战将军结印之时,他就已然看出那是他会的唯一印法。
梦寂更是毛骨悚然,道:“公子,公子,我们都死了,是吗?”顿了顿,不待寤生回答,叹道:“死了也好,也就对将军有交代了。”
寤生不屑地看了看梦寂,仿佛在看一只蝼蚁,没有丝毫感激之情,倚云心中微愠,喝道:“梦寂,你醒醒,寤生恃强要刺杀将军,你怎么这么糊涂。”
梦寂如颠如痴道:“不会的,公子不会的,我从小看到大,他很乖的。”
寤生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却转瞬即逝,忽然纵声大笑,身子跟着乱颤,仿佛气极、恨极,恶狠狠道:“我乖,因为我惹不起那些公子哥,因为我是质子,人人可以将我踩在脚下,视我为莠草,任意践踏我的尊严,欺辱我的身体,还……’’说道伤心处,寤生强压下悲情,一脚踢开梦寂,将他踢到倚云身边。剑锋虚空一指,怒喝道:“都是你,你不配做父亲,你更不配做人,生儿不养,你有什么资格做父亲,有什么资格做人?”剑锋所指,一个身影轰然坠下,幽府结界轻轻一颤。
百战将军周身紫气萦绕,冷冷地打量着寤生,摇头道:“逆子1为父分忧,天经地义。你牢骚满腹,仿佛怨妇一般,成何体统,即便你修为不俗,想要弑父,凭你?”
寤生面目狰狞,惨笑道:“天经地义!父让子亡,子不亡不肖,是吗?”说着又轻弹手中剑,道:“恨天,你听听这是什么狗屁道理。”说罢剑锋蓦然指向百战将军,冷冷道:“你这样的父亲,就该下地狱。我把地狱借来一处留给你葬身,也省却了你许多麻烦。你我父子就此缘尽,生死上见真章吧。”说着补了一句,道:“这么容易让你死,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