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街头巷尾的灯火昏黄,月光照在镇口石碑,木渎镇三个字上。
月下还有五个少年,皆望着下午另一位同伴离开的方向。
郭二十八摸着有好几层的下巴说道:“玉赫看样子今晚是要留在家过夜了。”
云君坐在提坎上,看着自己月下的影子笑道:“从明天起就要看见玉赫站着听课,于心不忍啊。”
玄素坐在云君旁边,望着天上玄月,觉得好美,仍不爱说话。
许长久却说了:“走吧走吧,咱们也回吧,我想明儿小玉赫得起个大早回山的,只要咱们不说,先生应该就不知道他夜不归宿。”
“吧?”说到最后,许长久也没底气。
“走吧,明儿就知道了,回去睡觉。”范云中说道。
五位少年起身,乘着凉凉月色,一路上了景愿峰。而这次回山没有看见那位奇怪的道士,而那奇怪道士却在云端望着他们,见几人身上贴着笔法熟悉的神行符,道士又合眼睡去。
山岭寂静,万籁无声。
五位少年,翻山越岭,终于回到了男子竹楼,简单洗漱了一番,和衣睡去。
第二天醒来,许长久没忘了带上小玉赫的布包和昨日买的糕点,与三位伙伴大谈今日赵玉赫会不会挨罚你,至于为什么是三位呢,因为今儿个起来竹楼里已没了玄素身影。
四人到达槐树下,玉赫已在蒲团上坐好,其余人也到齐,许长久等人也与陈若安见礼后坐好。
“现在胆儿挺肥呀,都敢夜不归宿了。”
见先生还未开始讲课,许长久脑袋凑了过去小声说道。
赵玉赫神情一慌,又立马克制住,同样小声回答道:“别说了,等会儿先生听见了,你就盼着我被处罚是不?”
许长久笑眯眯说道:“小玉赫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听见许长久这样说,赵玉赫连忙露出一个恳求的表情。
“老实人现在不老实了,合着以前全是装的?”
“大智若愚,大智若愚。”
“嘿!还往自己脸上贴金?”
两人插科打诨几句,等陈先生正式讲课时便坐正身姿,认真听讲。
许长久觉得今儿早回来的赵玉赫,变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上来,不会是在路上被哪只妖怪给调了包?
陈若安今天讲了些关于练气、去真两境较为细致的东西,都是他昨夜翻阅典籍一一整理出来的,整理地同时也让他对这两个境界有了更多理解,毕竟白日刚练气,一觉睡醒金丹成的修士,古往今来,只有道璞山陈若安一人。
在无数例先辈练气至归真境的修行路程来看,练气境根基打得牢固,一入了去凡境便突飞猛进,只因去凡境是淬炼人身小天地中每一寸血肉,而练气境将行于窍穴经络的真气练得精纯,更易于搬血粹体。
于是,他如今更关注剩下的五位,还未突破至去凡境的学生。
许长久、郭二十八、云君、玉赫、钟千俞,很好皆是些男子,尤其是钟千俞与赵玉赫二人务必好好夯实基础,许长久和云君天资不错,只是心思没有全用在修行上,而郭二十八近来十分很刻苦,想来离破境也就在这几天了。
上午的课结束,大家在竹楼客堂用过午饭后,又重新回到槐树下。
趁着离上课还有时间,钟千俞拿出了棋盘摆好,不过这一次不是自己一个对着棋谱摆棋,而是对面坐着范云中,当然旁边还坐着周蔻。
两人神情严肃且全力以赴,杀得有来有回,暗无天日,能跟钟千俞下得难分胜负,看来范云中的棋术也是一言难尽。
而旁边观棋的周蔻却看得津津有味,周氏治学严谨,家学深厚。按理说围棋一道,不敢说一位十七妙龄的女子有多高造诣,但棋好棋坏肯定能分辨得清,又看着她身旁就是钟千俞,这下这姑娘到底是在看棋还是在看人,就可想而知。
甚至周蔻内心还有些小得意,这是他离钟千俞最近的一次。
这边臭棋篓子遇上了对手,那边的许长久将一袋莲花糕放在了秋水的蒲团前,而蒲团上闭目打坐的秋水并未理睬,许长久也不气馁,还颇有兴致地哼着歌将剩下的一袋送进竹楼去。
陈若安收下学生心意,也与许长久一同下了竹楼。
今日的课结束后,已是日暮昏沉。
郭二十八仍旧是第一个跑进客堂之人,其他的人也陆陆续续进去,唯有沈梦之一身紫衣轻纱,仍坐在蒲团上,紧闭着眼仍惊艳脱俗。
搬血大成,凡骨褪尽的她,已开始着手突破归真境。
许长久和赵玉赫抱着碗蹲坐在门槛上,看着幸川九子中第一个归真境,一个无所事事无聊看看,一个则是羡慕不已。
身在竹楼上的陈若安,自然也感应到了楼下沈梦之的破境,手执青毫,两三笔落在一张金黄符纸之上,又轻拂而出。
聚灵符飘向老槐树,落下一刻,金光大作,一峰灵气骤然聚集,霎时间以符下沈梦之为风眼,一道席卷幸川的灵气漩涡浮现众人眼见。
大口咀嚼着红烧肉的郭二十八看着门外异象,忍不住感叹道:“大手笔啊!”
范云中也有些眼红,有幸川这等宝山一山灵气相助破境,哪怕是富甲天下的范氏,也不是能轻易做到的。
眼红之余,又难免心动,先生总不会厚此薄彼,等我破境之时,是不是也能有此待遇。
钟千俞和赵玉赫则是看个热闹,觉着这声势不错,却不觉得有如何了不起,钟千俞是不在意,赵玉赫则是不明白。
而同为女子的秋水,拿着筷子的芊芊细手紧紧握住,她并不嫉妒沈梦之先行破境,她只是恨自己慢别人许多。
周蔻则是觉着沈姐姐人好看,天资高,除了不爱与人接触,其实也是很好相处的,此刻也正为她高兴。
灵气如海之中,沈梦之全身气血沸腾,骨骼共鸣,修士入归真境与武夫破粹体境大同小异,只是武夫粹体更为彻底,之后体魄也更为坚韧。
一气上涌,全身窍穴如星辰亮起,于丹田处开辟出一座荒垠土地。
至此,沈梦之长出一口浊气清醒了过来。
四周磅礴灵气已然散去,她没有急着站起身来,而是内视人身小天地,灵光所至,那破境之时开辟出的气海如今还是一片破败。
只是那贫瘠气海中,一枚小小的石珠静静漂浮。
那是剑修根本,本命剑坯!
人间修士茫茫多也,而剑修者只有十之一二。
破境藏珠,而此时的沈梦之却相当平静,只当作一件寻常事,此后蕴养剑坯才是不易,成剑修难,做剑修更难,山上历来称那剑修本命剑,是最大的销金窟,每破一境便要损耗无数天材地宝。
所以山上修士皆笑称,剑修无匹杀力,也不过是一枚枚上山钱石堆砌而出。
仅凭沈梦之一人,当然也养不起一把本命剑,所以她打算空闲之时,去抱朴宗接些山门任务换取灵材,再传信回家将此事告知母亲,加上沈氏助力,沈梦之合算过了,至少在元婴之前本命剑品秩不会落下。
而元婴之后。
一名元婴剑修已有了游走人间足以自保的能力,天下秘境洞天何其多也,富贵险中求罢了。
至于陈先生与道璞山,沈梦之从未有过想过依仗,从小她就懂得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馈赠,靠人永远不如靠己。
沈梦之站起身,落日余晖恰好落在她曼妙身段之上,紫纱迷离,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