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一行人从龙虎山回来用了小半个月,去的时候日夜兼程,返山路上则是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龙虎山位于大姜玉北州,与道璞山一南一北相互坐望,而从祈年朝青州城至玉北洲,则是横跨了两个王朝疆域,一路上风气习俗大不相同,连一些鬼怪封山拦路的做法也惹人心疼。
玉北州往南百里处有一座山叫麦积山,山高七百丈且山路崎岖不平,行客难走,商队难行,山林之中还多猛兽,每年猎于山中的猎户收获颇丰同样也死伤不少。
按理说龙虎山坐镇一州,应是白日清明,妖邪易辟,莫说人间本土妖物,连着些含怨而生的魑魅魍魉也该避之不及,而这座麦积山里却是有一阴魂不散的小鬼。
松鹤带着弟子本想直接腾云而过,路过山腰时听见阵阵凄厉惨叫,修道之人不说以匡扶天下为已任,但路见不平,锄强扶弱,在力所能及的范畴之内本就是应行之事。
众人降云落下往那声音源头走去,翻过一座山峦,只见五六个修士被一只无脸小鬼困于山坳之中,而那凄厉叫声也是那小鬼所发。
松鹤本以为这是那小鬼的诱食之法,正欲出手,可那六个修士中有一淡黄衫女子,小心翼翼地给了那小鬼一块糕点。
那小鬼也是不客气,接过糕点直接塞进面皮里,不见咀嚼只是一张肉皮在翻动,吃完之后又伸手向那黄衫女子索要。
女子将藤蔓镯里放着的吃食,一股脑全拿了出来摆在小鬼面前,小鬼坐在地上嘻嘻笑着吃得香甜。
一蓝衣修士见这小鬼放松警惕想结起道法,却被一年长修士拦下,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这鬼物没那么简单不要擅自出手,就在年长道士说完,那小鬼也看向他们,一张脸皮快速抖动,下一刻出现跟蓝衣修行一模一样的五官轮廓,随后一寸寸裂开,吓得那人脊背死死抵住山岩,遍体生寒。
那小鬼也只是吓了吓他,转头继续吃着面前的各类糕点,那黄衫女子也没了最初的忐忑,甚至蹲在小鬼身旁看它大快朵颐的模样还伸是有趣。
这让远处的松鹤有些好奇了,连常年走难闯北的朱莽也觉着奇怪,鬼有鬼道,人有人途,这鬼吃人间之食本就是有违鬼道之事。
只有莫天一觉着这小鬼有趣,寻思着能不能带回去养在自家洞府,但又想着先生脾性,只要他莫天一敢带回去,一定死得比这小鬼要早。
一抱朴宗弟子问道:“松鹤先生,需要弟子等人出手相助那几人吗?”
松鹤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道:“再看看,咱们不错杀一个好人,也自然不能杀错一只好鬼,吓人又没犯哪条律令,再等等。”
先生如此说了,那这些做弟子的便不急着替先生排忧,倒是朱莽觉着松鹤这人也挺有意思,道教修士不都以降妖除魔为功德,以求今后飞升老天能见他功德深厚网开一面,而松鹤行事却很有讲究。
小鬼吃饱了撤去了迷障,自顾自往山林深处走,留下山坳之中的几人面面相觑,那年长的修士率先踏了出去,见不再如刚才被凄惨叫声骗进来,却出不去那般鬼打墙,招呼着师弟师妹几人打算绕路翻过麦积山。
松鹤见那几人安然无恙也已远去,他就不再打算多呆,腾云驾雾绕山直上。
即将登顶之时,松鹤从云上瞅见了下方那只小鬼攀爬在一颗参天古木上,正伸着胳膊摘最高处的一枚透红的果子,而那小鬼好似也察觉到有人在看它,抬头一看,见着松鹤第一眼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不小从树上滚了下去,只见落入泥土之中没了踪迹。
松鹤笑了笑,向那藏在土里蜷缩成一团的小鬼挥了挥手,转眼消失在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小鬼小心翼翼地昂起脖子,一张脸皮对着刚才那恐怖道人的方向,见那里已只剩下白云悠悠,小鬼松了口气,小胳膊揉了揉肚子,受了惊吓感觉又饿了。
而那小鬼为何如此惧怕松鹤,是因松鹤修习雷法的缘故,雷法至刚至阳,本就天克世间阴邪鬼物,更何况松鹤所修雷法于神道纪元被称作劫法,所以那小鬼稍察觉到松鹤一丝气息就遁地等死,惊得连万物趋吉避凶的本性也给忘了。
小鬼今晚怕是睡不了一个好觉,而松鹤也在发愁,答应给师叔带的雷击木看来是没法带的,毕竟带着朱莽重游伤心太不地道。
于是松鹤选择往缙云山方向走,那里的连云城有一座范家奇珍楼,松鹤打算去里面瞧瞧有没有上等的雷击木。
可谁也没想到这一呆就是十天。其实松鹤也不是不想早些回山,只是这连云城美食美景实在让众人流连忘返,白日里逛逛庙会走一走缙云山,夜来江畔灯火游船画舫,美不胜收。
最后在众人玩尽兴了,松鹤上了一趟奇珍楼买到了一株品相极好的雷击木后,带着几位弟子与朱莽返山。
云过北海上空之时,朱莽也没什么伤感只是话比王城多了些,一些有的没的都要找松鹤聊聊,松鹤没兴趣了又去找莫天一,反正一张嘴没怎么停过。
只是偶尔朱莽从身处云海望向蔚蓝无垠的北海之时,想到遗失在海底的那把斩龙有些心痛,又想到打输了灰头土脸地跑回去,还不知道会被公子如何阴阳怪气几句,但也是想到这里,朱莽一张老脸却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这一世恩怨放不放下已没意义了,往后守着幸川峰过日子也算不赖
莫天一抱着剑在一侧看着朱莽在傻笑,不合时宜地问道:“朱老哥,你被打趴下的地方是哪儿,给老弟指指呗,我也想瞻仰瞻仰古地。”
朱莽没理他,只是一只手提着他的脖领子给丢了出去,朱莽知道他是好意,但这话说得忒难听所以活该。
莫天一被甩飞在空中他并未卸力,而是借着这力气撞破了一层又一层云海,风钻入他的衣袍袖间,此刻大自由。
飞够了回了先生的云朵上,又靠近朱莽笑道:“老哥被打个半死,重伤未愈力气却还是不减,小弟佩服!”
朱莽也笑道:“九境武夫,不是白给的。”
白云过山川,一路南行,终见道璞山。
松鹤将一众弟子放在抱朴山,又驾着云带着朱莽前往幸川峰,刚飘至幸川峰山巅,还未下山腰竹楼就见着师叔独自一人坐在山头读书。
白云落下,松鹤与朱莽向那青衣飘扬的陈若安见礼,陈若安见他们回来了也笑着点头,并将四周的禁制撤去。
告状谁都会,松鹤其实还相当精通,只是朱莽难以想象的是,一位活了几百年的修士能舍下脸去找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告状,尽管知道陈道长来历不凡,辈分极高,但亲眼见着这一幕朱莽还是十分惊讶。
尤其是在龙虎山上,见识过松鹤护短时那滔天戾气后,如今又见着松鹤强挤出几滴眼泪,向陈道士诉苦说那龙虎山的道士欺软怕硬,手段卑鄙,不知道被打破梦境反噬的刘阿蛮如今是个怎样的情况时,朱莽觉着有些错乱,这前后真是同一个人?
陈若安听松鹤说完,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直言下次龙虎山罗天大蘸他要去看看谁这么不要脸,也不顾他只是一个小小元婴境。
元婴?
松鹤拉着师叔的袖子,抬起满是悲伤的脸连忙问道:“师叔,会不会有些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