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妍觉得自己飘飘忽忽的,分不清这是哪里,自己像一团空气在天上,脚底没有坚实的地板。
就这么飘了半日,眼前才渐渐有了色彩。
江妍认出了这是皇宫。
那现在的自己又是一个什么东西,难不成是鬼魂精怪?那画本子里的黑白无常又在哪里?
江妍自己兀自想了一会儿,也不想多思考,看着路上来去匆匆的宫女和太监,只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自己死后过了多久了,这来去匆匆的又在干什么?
江妍一肚子疑问,操控着自己朝皇宫飘去。
自己在宫门外的两个太监那里听了一会儿他们说话,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今天是自己死后的第三天。
皇上下令抄了相府一家,杜桓一家人全部被杀,血腥味直到现在都没有散去。而陆茵茵,皇上把她判做了军妓,随军出征,跑一次就断一根手指。朝中大臣纷纷上表请奏,称杜桓是大忠臣,此举怕是要寒了众臣的心。
可是皇上却不闻不问,甚至连朝都不上了,日日抱着朝妍郡主的尸体,更是追封了朝妍郡主为朝妍皇后。
江妍半晌没缓过来。
难不成徐岸他心悦自己?可是……没有道理啊,但是若说是演戏,自己都死了,他也不用演的这么兢兢业业吧?
江妍怀着疑问飘到了九霄云殿,果真如外面两个太监所言,徐岸没有穿龙袍,就只是守在自己的棺材旁边,沉默的看着棺材里的尸体。
看着棺材里的自己,江妍有些下不去眼。
“妍妍……”
徐岸还在叫着,“当初要当皇上,就是为了要护你一生。可现在你走了……妍妍,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江妍有些感动。
她从小到大没人疼爱,小些的时候她只是希望能有个人宠着她,她也愿意去帮助别人,再大一些,以为自己的朋友就是唯一,却落得如此下场。
如今想来,确实只有徐岸爱她爱到骨子里了,她偏偏还不懂,白白负了他一生。
江妍下意识想要安慰安慰他,可手伸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摸不到。
“妍妍,没有你,要这江山有何用……”徐岸喃喃自语着,从怀里抽出了一把短刀,“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陪你。”
他这是要寻死?!
江妍一惊,“唉你别……”
话还未说完,徐岸就利索的抹了脖子,似乎感受不到疼痛,然后执拗的爬到自己的棺材里,和自己躺在一起。
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涌,江妍知道那是眼泪,却流不出来。
原来死了之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啊,怪不得说死后后悔不得,她现在总算明白了。
身体忽然变得透明,江妍第一次当鬼,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只感觉被拼命的撕扯揉捏,好像要把自己塞到一个罐子里。
胳膊上居然传来了摇晃的触感,江妍眼前通透起来,看着眼前的水果发愣。
“公主,你还在发什么呆啊,奴婢刚才听外面说了,皇宫已经被攻破了,他们的人马上就朝这边来了,咱们赶紧跑吧!”见月焦急的脸在江妍眼前转悠,江妍此时此刻只感到不可思议。
这不是见月吗?见月不是失踪了吗?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只不过,这极强的画面感……怎么像是自己及笄这天,见月死活要拉着自己跑的场景呢?
外面吵吵闹闹的,哭的哭跑的跑,还可以看见一两个贪财的宫人卷了金银首饰装在包袱里慌慌张张的朝宫墙处跑去。
这……是正常的皇宫该有的景象吗?
心中的一个猜测越来越明显,江妍抓住见月的手,十分不确定的问道:“见月,你告诉我,现在是靖帝年还是历帝年?”
见月都要哭了,怎么公主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犯傻了啊!
“公主,您到底在说什么啊,现在当然是历帝年啊!历帝32年!”
江妍掐了一下自己,疼痛感袭来。
真的,这是真的,今天是历帝32年,是她15岁生辰,是她的及笄礼!
她重生了!
江妍高兴死了,一把抱住见月,情不自禁的说:“太好了,真的太好看,我还活着,还活着!”
见月苦着脸看着江妍。“公主,您再不跑,活不活着就不一定了,到时候就算您抱着奴婢,奴婢也挡不了几刀的。”
“傻见月,本公主才不会要你挡刀呢,跟着本公主,叫你天天大鱼大肉!”江妍开心的松开见月,刮了刮见月的鼻子。
“公主,咱们还是快跑吧,待会儿敌军来了,就真的跑不了了!”见月急得直跺脚。
江妍眨眨眼,“咱们不跑了。”
“什么!公主你……”
话没说完,紧闭的大门被“砰的”一脚踹开,尘土飞扬的殿外,只零零星星跟了极少的几个人。为首的就是徐岸。
此时的徐岸还不是几年后那杀伐果断的帝王,月牙白的衣袍上只沾染上极少的血迹,头发有些松散,但大部分还是被稳稳的固定在发冠里,只余鬓角两缕发丝。
这是17岁的徐岸,是她那时没有看懂的少年。
见月吓得脸都白了,却仍然牢牢的挡在江妍身前。
旁边一名蓝衣服的公子哥儿扛着大刀,咧开嘴呼出一口气,吹的额前的碎发飘动,嬉皮笑脸道:“你还是个忠仆,跟小爷说说,你怎么不跑呢?”
这个人江妍认识,叫卫司年,是未来鼎鼎有名的卫大将军卫宣严的儿子,卫小将军。
此人放浪不羁,但心性不坏,是个好人。
徐岸紧紧的盯着江妍,把手里的刀递给卫司年,“闭嘴,拿好。”
卫司年噤声不语,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乖乖抱好徐岸的剑。
徐岸看着江妍,把手往前一伸,“过来。”
知道了徐岸喜欢自己,江妍可是一点都不怕他。虽然他还是这幅冷冰冰的样子,但江妍还是在内心悱恻,“装,你接着装。”
见月紧张的护住江妍,“你们要干嘛?”
见这丫头吓得不轻,江妍拍开见月的胳膊,走到离徐岸一丈开外的地方。
忽然就起了逗逗他的意思,江妍换了一副害怕的表情,“你……你不杀我,我就过去。”
卫司年转了转手里的刀和剑,满眼嘲讽。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都说这三公主嚣张跋扈,到了眼前这般光景,还不是要在这摇尾乞怜,请求活命。
转念一想,狗皇帝死了,就剩下一个公主,害怕也是正常。不过,居然还敢和三哥提条件……脑子里莫不是装满了水吧。
见月紧张的快忘记呼吸了,只紧紧盯着徐岸,只要徐岸胆敢伤害公主,她就上去挡刀!
徐岸看着眼前娇娇小小的人儿眼圈似乎都发红了,心下有些紧张,怕自己吓坏了她。
“不会,”徐岸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放心。”
卫司年见鬼一样的看着徐岸。三哥这是怎么了……三哥平常对自己讲话都没有超过5个字的!要么是“过来”要么就是“滚”的,怎么这个女人……
见月也很吃惊,似乎是感觉自家公主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心也放了下来。
江妍心中暗暗得意,又委委屈屈的说,“那你去换一身衣服,满身的血,脏死了。”
卫司年惊的下巴都合不拢了。这公主是不是没脑子啊,这么大胆,待会儿三哥会不会五马分尸啊。作作作,继续作。
见月也急了,跺了跺脚,“公主!”
“我待会儿换。”徐岸皱眉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怕吓到她,杀人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是让卫司年来的,没想到还是有血溅到身上了。
卫司年差点给跪了。这还是他三哥吗?怎么对这女人百依百顺的?
见月皱眉不解的看着徐岸。按理说,这是自家公主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人,可是为什么公主非但不怕他,甚至还压了他一头呢?
江妍缓缓走到徐岸身边,再一次感慨了这张如玉的脸。
一个男子,怎么长得比她还要好看啊,太不公平了。
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脸,徐岸滚了滚喉结,“你在看什么?”
“很明显啊,看你。”江妍非常诚实的说。
其实江妍也不是莫名其妙说这些话的,徐岸是新帝,而她现在只是一个亡国公主。虽然她记得明天就要封郡主了,但是前世她的这段日子非常不好过,混的简直和奴婢一样,直到后开徐岸显而易见的偏袒,她才渐渐在宫里吃得开。
重活一世,她不仅要报徐岸的恩,还要有自己的人脉,把陆茵茵压的死死的。况且……那段日子她是真的不想再过一次了,索性就告诉他们,自己与徐岸是很重要的。
徐岸心跳的飞快,面上有了些潮红。“我先回前厅,你自己待在朝妍居不要乱跑,宫里还不太平。”
卫司年差点拿不稳刀。
“三,三哥啊,你……”
“别说废话,跟上。”徐岸又冷下脸来。